孟州。
前些时候,治府在孟州的河阳节度使朱铨周,为救援怀州领河阳军五千出征,本以为节度使大人亲自出马,会将入境的那股唐军逐出境外,但没想到世事无常,河阳军兵败怀州城下,节度使朱铨周本人,也饮恨在那块对孟州人来说还比较陌生的地方。
朱铨周战死之后,河阳军上下一片慷慨复仇之声,留守孟州的五个指挥使,都嚷嚷着要打到怀州去,将李从璟那小儿活捉了来凌迟处死。这种呼声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却不见大军行动,不知情的人固然不知情,知情人却没空去对不知情的人解释这些。
孟州是块肥地,朱铨周死后,河阳军虽然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但底子和番号仍在,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谁来接替朱铨周的位置,成了最大的问题。
依照常理,节度使死则副使替,副使死则都指挥使替,以此类推。
但问题就在河阳军高级将领都死在了怀州,现在留在孟州的,没一个人能主持大局。况且这种书面的替代秩序,在现在早已经不管用,谁在军中有话语权有威信,谁才能接替节度使。可惜,五个指挥使和一个都虞候,意见不一,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足以让别人服他,一时间硬是没弄出个结果来。
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纠葛,和派系斗争,恐怕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清楚。
转机发生在不久前,朝廷派了戴思远领两万大军出征怀州,皇帝朱友贞给孟州下的指令很明确,戴思远兼任河阳节度使。
这本是君命,可让一个外人来做一把手,却是河阳军上到都虞候,下到士卒都不乐意的,所以几个实权将领一合计,准备一致对外。
眼看戴思远就要领大军到孟州,河阳军也和戴思远的斥候取得了联系,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河阳军五个指挥使,一天之内忽然死了两个。
这两个暴毙的指挥使,都是死在家中,一个被削掉了脑袋,一个被割破了咽喉。大战之前发生这种事,立即引动了各方震动,包括孟州刺史,这位并没有什么军权的地方行政长官,都赶到了案发现场。
朱府。
指挥使朱茂财死在床上,和他一起死的,还有他的小妾,两具白花花的身子,**躺在床上,血染红了棉被。
朱茂财是朱铨周的侄子,虽说没什么才能,但和朱铨周极为亲近,朱铨周死后,他继任节度使的呼声颇高。但此时,他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床上,咽喉处的伤口不大不小,刚好致命,瞪大的双眼充满恐惧,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一屋子围满了人,有人站着,有人坐着,有人怒骂有人不平,还有几个女眷在不停哭泣,乱糟糟一团。
“好了!”都虞候罗大明恼火的一拍桌子,“都别嚷嚷了,乱成一锅粥成什么样子?当务之急,是赶紧查出是谁害死了朱指挥使,好为他报仇!刺史大人,你觉得呢?”
刺史李有财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对罗大明的态度不太感冒,不咸不淡道:“都虞候说的是,朱指挥使死了,凶手自然要揪出来。”
罗大明是个火爆脾气,否则他也不会率先发火,听见李有财不清不楚的语气,他更为恼怒,“问题是怎么查!我罗大明是个粗人,这种事情做不来,但这些事却是你衙门该管的事!”
李有财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口茶,冷笑一声,“查?怎么查,刚才问过了,根本没人见过凶手长什么模样!昨夜更没听见什么动静,今儿一大早,是丫鬟发现了朱茂财。”
“那就把丫鬟找过来再问,她要再敢说不知道,就一刀砍了她,看她还敢说不清楚!”罗大明火大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是都虞候,本来是最有希望继承节度使的人,但这样的事发生,他要是不能妥善解决,作为现在河阳军官位最高的人,肯定威信大减。
“这凶手还没查出来,怎么着,都虞候就打算灭口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要不要把这府上所有人都杀了,再把我等也杀了,都虞候就如意了?”
罗大明看向说话的人,拍案而起,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道:“陈青林,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被人指着鼻子骂,陈青林也大怒站起身,吼道:“在座的人,谁不知道什么意思?军中-将士都服朱指挥使,本来是要推举他为节度使的,是你姓罗的一直从中作梗,你什么心思,大伙儿谁不知道,你不就惦记着节度使的位置,想自己坐上去吗?之前军中只有朱指挥使最有威信,现在他死了,受益最大的当然是你姓罗的!”
“**的陈青林!”罗大明怒不可遏,两步冲到陈青林面前,一拳轰在他脸上,将他轰出去,“敢污蔑老子,你他娘的活腻歪了!?”
军中汉子谁受得了这个亏,陈青林起身之后,一把拔出刀,怒吼着挥向罗大明,“罗大明,老子今天杀了你,为朱指挥使报仇!”
一时间,房间里横刀出鞘的声音连绵不绝,屋外的军士更是涌了进来。
“都住手!”一声低喝,声音不大,气势却极足,“节度使尸骨未寒,杀小朱指挥使的凶手还未找出来,你们就要自相残杀?”
“都给我把刀收起来,进屋的出去,这里没你们什么事!”站起身的中年汉子仪态威武,他这一发声,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停了手,虽然有不情愿的,但没人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