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凉似水。
一夜过后,宝玉浑身僵硬,好像在冰窖睡了一宿。他早换了锦花缎子被,加了一层暖裘,要是别人睡在里面,哪怕外面寒冬腊月呢,照样睡得舒坦。
可他不同,小宝玉留给他的是一副烂透的身体,看似漂亮,实则千疮百孔。那黄玉一般的皮肤,以及往内的肉脂、血管、经络,好像不能挡寒一般,稍微凉了一点,就仿佛冻进了骨子里去。
宝玉甚至觉得——要不是熊熊燃烧的七十三把文火,他是不是已经冻死了?
袭人扶他起身,这一次,他没拒绝袭人对他穿衣方面的服侍,不是他不能独立,而是骨头僵硬,略微一动,就像冰块要碎掉一样。他叹口气,燃烧才气引来正气加身,这才觉得暖和一些。
他略微锻炼,不等呼吸急促,就是停下。屋里烧着炭盆,谁知道锻炼的效果,有没有炭盆燃烧带来的危害大?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这副身子,已经不是锻炼能够解决问题的了,要休养。
前些日子的锻炼,身体反而更差了几分。看来不只是身上的肌肉衰弱了,甚至五脏六腑,特别是胃部、肠道,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锻炼可以提升血液氧含量,断裂肌肉纤维,随后在营养的滋补下更加强壮,可小宝玉的消化系统只剩维持生命的一丝,强行锻炼,根本吸收不了营养滋补。这也是为什么荣国府诸多滋补药品、药膳,都不能调养他身体的原因了。】
只是不知道,是人为,还是意外?】
宝玉思量着,拿起袭人端来的蓝瓷凹花杯,把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入腹,一股清香冲上鼻腔,让他精神许多。
“爷!”袭人惊了一声。茶是当年的迟艳雪,放在普通人家,也算是好茶,但在荣国府里,在宝二爷房内,只能用来漱口。
宝玉笑道:“还没漱口,自然是能喝的,就算漱过了,到底也是自己的,没见谁嫌自己脏了。”说着,拿起搓散后又用水泡过的杨柳枝,蘸上些青盐颗粒,塞嘴里刷牙。
一股子苦涩冲进味蕾,让他鼻子眼睛拗成一团,没办法,再不刷牙,他觉得嘴里都要长虫了,更难受。
晴雯笑他道:“这刷了十年牙了,您还是这般难受,不然到出府的日子,我从外面拿了人家吃的粗盐来,让您尝尝鲜?”
宝玉敬谢不敏。粗盐?矿盐吧!就算纯化过的矿盐,那也是有毒的。
大周国的人没的选择,他们不在乎,可他是谁?他宝二爷的身子骨金贵(脆弱)着呢。
宝玉摇头笑笑,突然神情一怔。青盐?粗盐?这不就是钱嘛?再一想,他又摇头,自嘲不已。
又想多了,这盐业,也是随便就能弄的?
二十一世纪,各种知识传播甚广,他看过某些精炼粗盐的方法,简单,容易做。但诸如盐、铁,以及后世的石油等物,但凡是民生缺之不可的,一律要掌握在国家的手里。二十一世纪还有道理可讲,但在这大周国,一旦他控制盐业,没有谁会跟他讲道理。
恐怕这边他手里流出雪白的细盐,就要有大能威压贾府。什么分成、让利,什么全部家当奉献出去,只求靠棵大树……搞笑呢,不管事。
将心比心,他要是某位大能,自然要抓捕、拷问、灭杀,乃至灭门。小孩子玩大炮,不是找死,就是找死。
在自身的实力不足前,宝玉愿意做个安静的小猫,等待长成斑斓猛虎的一日。
他指指精美屋舍刚修补的窟窿,让晴雯挖开了。院外等待的光头汉子听见动静,大步走进来,王善保等晴雯把昨日打碎,又修补的地方破坏掉,低头和宝玉说话。
“主子,您要的大灶台、风箱,我都准备好了,可这些有什么用?咱们府上多是木舍,见不得明火的。”
宝玉笑了。他没想在屋子里玩明火,自焚不好。
他要的是火炕,而火炕,是利用炉灶的烟气通过炕体烟道采暖。火炕由炉灶、炕体和烟囱三部分构成,连炕的炉灶可以做饭,炕体既可取暖,又可坐卧。原理是烟和火从烟道空间经过涌动而取暖,只要做好隔绝,没什么大碍。
做隔绝很简单,普通的泥,加上比较平整的石板就可以。这些东西昨个都准备妥当,就在院子里摆着。
他让王善保扛了大灶台,搬到打开的窟窿附近安置,用两根粗木做了支架,糊上泥,压上石板,一个联通屋内的烟道就做成了。屋里需要类似床榻的支架,干脆用他的月洞门罩架子床。两边糊上泥,底下垫石板,上面压石板,用布擦干净了,就是一张好炕。
再铺上厚厚的一层褥子,舒坦。
他的月洞门罩架子床是贾母招人打制的,价值不菲。晴雯看他们‘糟蹋’物件,乐得拍手,恨不得亲自上来才好;袭人温了茶水在旁边笑,只要宝二爷喜欢,那就随他去;只有麝月,心疼的直抽抽。
不说秋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
她也是个机灵的,知道坏了宝二爷的喜欢,乖乖躲进小厮房旁边的屋舍去。小厮们也不理她,在茗烟的带领下围着看热闹,李贵赶了几次,开始的时候还散开,后来干脆不动,仗茗烟的势。
照理说,李贵是李嬷嬷的儿子,宝玉的奶兄,地位比茗烟高,可耐不住茗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只要宝玉没开口,他敢和李贵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