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宫中。已经更换了皇帝服饰的李渊双眉紧皱面色阴沉,这位素来以仁厚闻名的大隋贤者,自从登基之后逐渐变得越来越像一位帝王。或许是帝王宝座本就有这某种惊人魔力,可以改变人的心性。便是李渊那些旧部故交,也感觉自己的主公有所变化。登基之后的李渊似乎正一点点的被龙椅同化,同化为杨家父子以及在他们之前的那些皇帝,变得
神秘莫测不可捉摸,而往日的仁厚宽和则一点点的消失。哪怕是昔日情同手足的老友,面对李渊时也逐渐感到恐惧,不得不提心吊胆小心应对,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触怒龙颜。要知在晋阳时,大家根本不用担心这些。不管说对说
错,都没什么要紧。可是天子不同于唐国公,在皇帝面前犯错,其后果很可能非常严重乃至无从挽回。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日,大家变得越来越谨慎。乃至上朝议政时也得提心吊胆,一句话出口之前必要在脑海中反复盘算,算计这话该不该说,又或者是否有什么隐患。当然,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李渊最近的坏脾气。平心而论,这件事放到谁身上,恐怕都不会感到快活。眼下刀兵四起,大唐刚刚立国,正该大展拳脚开基立业的时候,主
管军务的二殿下居然带了家将偷偷溜去江南,目的则是去接应麾下爱将,这行为未免太过荒唐。如果这个人不是李渊的嫡子,如果李渊不是一个慈父,只怕有人已经要上本参劾,建议陛下对私自离开军营的李世民军法从事。现在这话是没人说,可是大家心里对于李
世民基本都没有好看法,于李渊的愤怒也就能理解。这事若是放在自己身上,只怕怒火会更旺,所作所为也会更为激进。只不过话虽如此,整天面对一位满腹怒气的皇帝,谁都不会欢喜。是以这几日长安城中文武百官很有些压抑,朝堂上显得死气沉沉,与外界热火朝天的战事,似乎形成了
两个对比。
这种情况下,普通的臣子自然是离李渊越远越好,生怕距离太近惹来不必要的横祸。这时候还敢主动接近李渊的,也就只有李渊身边第一心腹裴寂而已。
和刘文静一样,裴寂也是有资格接触那些细作情报的心腹之臣。乃至于一些外人不敢提的话,他也敢在李渊面前谈论,不必担心惹来什么祸患。“二郎此番的行事,确实有些荒唐,圣人动怒也是理所当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了一个武夫就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这不是贵人的行径。不过这事说起来,还是要怪圣人
。当初若不是圣人放纵二郎与军汉为伍,也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我李家本就是武人出身,荣华富贵全是祖宗军功所得,子孙后代不能白享富贵忘却祖宗创业艰难。是以李家子弟不拘男女,全要习练武艺,以示不忘根本。再说我大唐也是以武立国,凤子龙孙也要披挂上阵冲锋在前。若是子孙自恃身份与军汉离心离德,迟早会失去人心,其结果就会变得像杨广一样!我总不能让自家后裔走上杨广的老路
,是以二郎与军汉结交我自是不会阻碍,可孤也没让他忘记自己的身份,堂堂贵人居然效法轻侠恶少,简直岂有此理!”裴寂并未因李渊的解释而容情,反倒是继续指摘李渊不是。“天下事哪能两全?圣人既要二郎与军汉熟惯,又不要他学军汉行径,世上哪有这种道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若是二郎始终像个贵人模样,与军汉全然不同,臣倒是觉得他在敷衍圣人,未曾真的专心军务。”
“如此说来倒是朕得不是了?”即便是在杨坚做皇帝的时代,也很少有人敢公开说某件事是天子的责任。李渊虽说有仁名,可是登基之后的行事手段与杨家父子并无多少区别,满朝文武自然也不敢用性
命开玩笑,说某件事皇帝做得不对。他这么问既像是发火又像是小孩子耍脾气,一般大臣肯定要行礼认错,请求天子的原谅。可是裴寂神态如常,似乎根本没察觉到皇帝的愤怒,反倒是大方地点头承认:“二郎此番行事虽然荒唐,但正是圣人的不是。今日之果乃是昔日之因,若非当日圣人一味放
纵,二郎也不会如此轻狂。”这等言行若是换了他人,多半要引来李渊雷霆之怒,可是出自裴寂之口,李渊却并不见怪,听闻此言非但没有发作,反倒是很有些委屈地辩解:“爱卿此言有差,大郎也是
自幼习武,却不见和二郎一般荒唐。”
“是以大郎可为圣人分担朝政,二郎便可为圣人执掌三军。倘若二郎一如大郎一般,圣人就要另寻贤能执掌帅印。”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对李家子弟未来前途的一锤定音。他既不是为李世民辩解,更不是指责李渊的过错,而是向李渊阐明一个观点:李世民只要不越线,越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