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名的内侍,似乎是小楼内最后的宿卫。不管是宫中的武监还是萧后手下那些佩刀宫娥都已不见踪迹,不知是在迷楼内和乱军厮杀,还是早早就逃了。自二楼到三楼,
再没有任何阻拦也不见人影,等到宇文化及小心翼翼来到三楼时,只见到杨广、萧后夫妻两人。房间内杯盘狼藉酒气熏天,好像是那些武夫的邋遢营帐,与往日香气扑鼻陈设典雅的江南风光迥异。杨广瘫坐榻上满面红光,脚下滚着几个空酒坛,龙袍上也满是酒污。
可见在宇文化及登楼之前,这位荒唐天子一直在疯狂酗酒。加上之前与徐乐饮宴,如今的杨广已然酩酊大醉,虽然意识还清醒,但是已经不能行动。在他身旁,则是细钿礼衣打扮的萧后。与杨广的酒醉癫狂之态不同,萧后端坐在杨广身侧面无表情如同一尊雕塑,虽无嗔无怒然自有威仪,俨然如同朝会官员。她这身礼
服乃是皇后接受臣子朝拜所着,此时穿戴出来,再保持端然正坐形态,还是把宇文化及当作臣子看待。望着两人的模样宇文化及也有片刻恍惚,毕竟做了杨广多年臣子期间又险些因犯律而被斩,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哪怕今日举兵反叛,天子积威仍在。不管在心里曾经幻想过多少次如何在杨广面前挽回颜面,把对方踩在脚下,可是等到真见面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慌意乱乃至有些惶恐。刹那间宇文化及只觉得身躯一阵发软,险些匍匐在地向杨
广请罪。不过这个念头旋起旋消,马上就被杀心与野心所取代。
帝王威仪天子气魄,在兵甲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宇文化及握紧手中直刀,胆气重又足壮,推开面前家将以及司马德勘,手执直刀来到杨广父亲面前,以刀尖对准杨广面门,脸上露出那种长安城侠少无赖凌虐弱小时常见
的狞笑:“昏君!今日叫你认得阿爷!事到如今,可有什么话说!”
杨广费力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宇文化及,随后又把眼睛微合,悠然道:“破野头,你可知罪?”
“知罪?”宇文化及看看杨广,随后仰头大笑起来:“这个时候你居然问阿爷知不知罪?好啊,阿爷知罪!阿爷领兵谋逆,犯了灭族大罪,但是……那又如何?”宇文化及笑声陡然停止,脸色也变得狰狞可怖:“来家父子死了!江淮骁果灭了!关中骁果反了!便是宿卫军也已经被我斩尽杀绝。如今江都已是我的天下,你这昏君手下无一兵一卒可用,纵然阿爷犯罪,你又能奈我何?难道如今还有人会听你的话,抓阿爷论罪?还是有天兵天将来灭我的族?来啊!让他们出来,让阿爷看看,他们有什么
手段!人呢?你倒是把人叫出来!”
平日里也是被杨广吓得狠了,一朝得势宇文化及便有些癫狂,手提直刀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以刀尖戳着案几上的残羹冷炙。“看看!这便是皇帝过的日子,果真是快活胜过神仙。外面的军士粮草已经接济不上,便是喝一口粗劣村酿也要求爷爷告奶奶,你这里却是美酒肴馔应有尽有。人间享乐莫过于帝王,有这等好处,也怪不得谁都想做皇帝!你杨家两代天子,好日子过得够久了,也该轮到别人享几天福,你说是也不是?你自己无能且专横,除了醇酒美人其他
全都不管不顾,谁若是多说一句便要人头落地。似你这等天子活到今日已是异数,还妄想让人怕你?笑话!阿爷告诉你,你杨家的天下要改姓了!”因为用力过猛,宇文化及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直刀乱挥乒乓有声,那些杯盘被他扫得到处都是。他越扫越是兴奋,仿佛挥刀扫荡的不是酒具器皿而是天下诸候各路
枭雄。“如今的天下轮到你阿爷来坐了,这等好日子也该我享受几日。你的那些子弟不是被杀就是被擒,没人能翻得了天!至于你……”宇文化及转头看向杨广,冷笑两声:“若是
你肯向阿爷讨饶,求得阿爷心软,说不定还会留你一命。”不等杨广开口,萧后却抢先呵斥道:“放肆!许国公堂堂栋梁,怎生出你这等不孝之子!身为臣子如此目无君上,就不怕报应?你以为如今大兵在握便可为所欲为,简直是
笑话!尔等乱臣贼子纵然猖狂一时,终难逃报应临头!尔窃据神器觊觎大宝,自有上苍治你之罪,等到报应临头时,且看你怎样收场!”“大胆!”宇文化及怒喝一声,手中直刀圈转已经横在萧后粉颈之上。萧后这两句话正中其软肋所在,也不怪宇文化及恼羞成怒如此模样。所谓天谴他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萧后这话却不无道理。自汉末开始篡位者往往需要伪造谶语托言天意,其用心自然是希望愚弄百姓,让世人相信自己有老天保佑,登基为君天经地义。所谓君权天授朕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