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鸢国都城,玉景道下院。
云雨术士左文韬正和国师陶君在兰水亭饮茶。亭子是竹木结构,简洁自然。
一条清泉绕亭而走,泉水叮咚犹若琴鸣。不远处种着一片兰花,正是暗暗淡淡紫,融融洽洽黄。
在竹亭里坐听泉水悠悠,远看兰花朵朵,好不雅致。
左文韬又以法术幻化出一名侍女为他们泡茶。茶香淡然清幽,直透肺腑。
陶君虽然是满脸苦色,可喝了一口香茶后也不禁感叹:“还是道友的日子过的悠闲,老道好生的羡慕。”
陶君是乌鸢国国师,每日只是各种大事就忙不完。有了空闲还要修炼。却也没时间享受生活。
江云峰好武,虽然不管闲事,整日却都在埋头苦练。
唯独左文韬,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和哪方的关系都处理的很好。
每日里不是吟诗作赋,就是赏月观花,日子过的好不逍遥。当真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陶君才送了半杯国运,心情苦闷,也只能找左文韬倾诉。
要是找江云峰,不但解不了苦闷,只怕反要被气个半死。
“半杯国运就这么送出去了,唉……”
听陶君说完,左文韬也露出艳羡之色,但他也没胆子说高玄坏话。
昨夜临阵脱逃,高玄到是没说什么,却被江云峰好生的看不起。就是陶君,只怕对他也有看法。这个时候,他还是小心做人。
陶君也长长叹气,“半杯国运在天师手里,也算是个好去处。给我们也只是多添几分道行,反倒容易坏事。”
这话虽然是安慰自己,到也有些道理。
国运能轻易提升力量。可这种力量难以消化,反而会引来雷劫。
左文韬连忙附和:“的确,半杯国运给了天师才能发挥作用。”
他顿了下又说:“我看国师年纪也不大,却比九劫人仙更强,不愧是天庭出身,神通无敌……”
陶君皱眉沉思说:“的确,天师道行深不可测,真有绝世之能。有天师在乌鸢国,也是大大的好事。”
左文韬不禁笑了,老头这话说的可是言不由衷。
高玄固然是绝世神通,但这人城府深沉手段冷酷,实际上却是个大麻烦。
来了还不到一年,就把乌鸢国闹的天翻地覆。昨夜一战,乌鸢国都城差点就被灭国。
白沧江多少年了,一直都算平安。今年就泛滥成灾。
要说起来,都是拜高玄所赐。
虽说高玄灭了两位大妖,但是,左文韬却看不到任何好处。
大妖只对底层百姓有威胁,对乌鸢国上层并没有多少坏处。
突然去掉两个大妖,权力平衡格局被打破,乌鸢国立即就乱套了。
高玄就是灭了金角妖王,事情也还没结束。
相反,左文韬觉得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金角妖王可是万妖盟的十大妖王之一,就这么被高玄杀了,不知万妖盟会做什么反应。
正常来说,妖王之间没多少交情,不太可能会有妖魔为了金角妖王报仇。
但是,妖魔都是不讲道理的。哪怕是妖王,脑子也都不太正常。万一这群妖王脑子一抽,就跑过来找高玄动手,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以高玄的能耐到是不怕,就怕妖王们乱来,找乌鸢国泄愤。
就算万妖盟不来,北部州的佛门也会来找高玄算账。
四劫的罗汉金光,放在北部州佛门也不是小人物。被人杀了佛门怎么能不管不问。
金光的师兄金山,可是北部州有名金身罗汉。
佛门果位分为四种,佛陀,菩萨,金身罗汉,罗汉。对应天地人灵四种境界。
金山在北部州佛门中是能排进前三的金身罗汉。金山又以交游广阔著称,这位要上门问罪,必然带着众多好友。
高玄能否打得过佛门众多秃头尚且难说,真要是高玄大败对方,麻烦就更大了。
佛门很团结,尤其是对外,高玄惹上佛门就没完没了。
除非,除非有顶级强者帮着说合此事,也许还能和平解决。
天庭在青天界势弱,高玄又哪里找人给他当和事老。
佛门还有可能和平解决,最麻烦就是北海龙宫。
高玄惹了敖邛,等于惹了北海龙宫。龙族出了名的骄傲自大,此事绝对无法善了。
高玄神通虽强,可他惹了这三大势力,只怕没有个好下场。
左文韬很不看好高玄,也就分外可惜那半杯国运。
要是能拖延一二,也许他还有机会分润一些。
只是这些话不便说出来,左文韬相信陶君老奸巨猾,必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他怎么就舍得现在就送出重礼。
陶君也明白左文韬笑什么,他解释说:“我们没资格和龙族交好,只希望天师能挡住敖邛。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陶君也很无奈,白沧江水患虽然暂时解决了,可不解决敖邛,问题就解耦就不了。
他们现在没的选,只能站在高玄这一面。希望高玄能挡住敖邛。献出半杯国运,一是为了讨好高玄,二也是为了能帮助高玄提升力量,解决问题。
而且,这背后还有胡姬在使力。这个狐狸精,似乎要死心塌地的抱高玄大腿,极力的促成此事。
皇帝能这么快同意献出半杯国运,胡姬也有极大功劳。只是这种事情,陶君可不会和左文韬说。
左文韬点头,陶君说的也有道理。他正要附和两句,突然一道青光自天上飞落而下。
青光到了左文韬面前一凝,显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青色纸鹤。
纸鹤身上写满符文,扇动双翼悬停在左文韬面前。虽然外形简陋,却恍若活物一般。
左文韬一看就是上院发来的飞鹤传书,他急忙伸手接过。
他默诵本门秘咒,解开了纸鹤上的法术封印。
若没有本门秘咒,就算强行拿住纸鹤,也解不开上面封印,看不到里面内容。
纸鹤展开后露出无数细密金色符文,赫然是一座法阵。
左文韬有点意外,往常有事情也就文字联系,怎么这次弄出偌大阵仗。
陶君也看出不对,他起身说:“道友既然有事,老道先告辞了。”
“无妨无妨。”
左文韬急忙挽留:“国师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要急着走。”
左文韬又说:“这是上院来信,肯定是问天师的事情。我待会还要和国师请教。”
听到左文韬这么说,陶君也坐下了。
陶君也有点好奇,玉景道上院来信要干什么。
北部州道门很强,其中最强就是玉景道三大人仙。距离他们最近大邛国,就有玉景道天痴人仙坐镇。
左文韬能左右逢源,甚至和龙族搭上关系,也是因为有天痴这位人仙做靠山。
陶君虽然不太喜欢左文韬做派,也要尽力和他交好,正是出于对天痴的尊重。
他见过一次天痴,这位老头痴迷修道,对外物还真是不太在意。天痴这个名号并没有起错。
天痴主动来信,肯定是有大事。他当然想弄清楚情况。
左文韬等陶君坐下,这才轻轻点一点法阵,无数符文闪耀,一片水镜凭空生出。
水镜上的白发白眉老者,正是天痴上人。
老道的道髻散乱,胡须都纠结在一起,黄色道服也满是皱褶,看着颇有些邋遢。
左文韬恭敬稽首施礼:“见过师叔。”
天痴上人一摆手:“免礼。”
他不耐烦客套,直接问道:“你们乌鸢国新来了个天师叫高玄,可有此事?”
“有。”
左文韬也知道天痴上人的性子,他说:“高玄来乌鸢国也就大半年的时间,这人法术通玄,神通绝世,金角妖王都被他随手捏死……”
左文韬也不等天痴问,就把高玄情况尽量简要的介绍了一遍。
陶君虽然坐在对面,却只能看到一片朦朦黄光,对于左文韬和天痴的交流,他是既听不到也看不到。
这种法术灵光笼罩,可以用各种方法破开。陶君当然不可能那么失礼。就算再好奇,他也必须忍着。
左文韬也没时间理会陶君,天痴突然询问高玄,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把高玄情况介绍一遍后急忙问:“师叔,你找高玄有什么事?”
天痴上人说:“听你这么说,高玄到也不是坏人。能杀佛门贼秃,更是有胆色。”
他又有些为难的说:“北海龙王六太子敖邛找到我,非要我出手杀了高玄。否则,明年他就让邛国发大水……”
邛江可以说是邛国大动脉,整个国家都靠着邛江哺育。所以,连国家的名字都叫邛。
敖邛要是在邛江折腾,邛国绝对承受不住损失。因此灭国都不稀奇。
天痴上人厌恶敖邛,但他受邛国两千年供奉,总要为邛国出力。
敖邛要是威胁他,他可以不在意。威胁邛国,天痴可没什么好办法。
所以,他先找左文韬问问情况。
天痴上人沉吟说:“我道门和天庭一向交好,高玄又是个好人。这让我好生为难啊……”
左文韬也有点急了,这不是为难的事。天痴上人要和高玄动手,十有七八是打不过高玄的。
很简单,天痴上人未必比金角强多少。以金角来衡量,天痴和高玄的差距可不小。
左文韬想到这里急忙说:“师叔,高玄可是天庭的天师,我们不能为了龙族坏了道门和天庭的和气……”
天痴上人看了眼左文韬:“你还会在乎这个,这么着急,是怕我打不过高玄吧?哈哈哈……”
老头看透左文韬心思,笑的得意爽朗。
左文韬却要哭出来了,他认真的说:“师叔,请恕弟子无礼。您只怕是打不过高玄的。就是那一手掌握乾坤的法术,青天界都没几人是他对手……”
“掌握乾坤?说起来是很厉害。”
天痴上人到不太当回事,他自语说:“高玄有掌握乾坤,我六千年也不是白活的。”
左文韬心里叹气,这老头总是搞不清重点。他就是修炼六千年又怎么样。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师叔能杀高玄,又有什么好处?
堂堂人仙,去哪都有人供奉。何必在于什么邛国。
左文韬知道天痴上人比较迂腐,很守规矩。他要是直说,对方肯定不听。
他只能迂回劝解:“师叔,敖邛心高气傲,他和高玄有仇却让你动手,这里面就是有问题。咱们道门和天庭同属一脉,也不能被龙族驱使着自相残杀……”
“你这话说的到是有些道理。”
天痴上人只等这个师侄私心特别重,但他说的也对,凭什么让敖邛指使着做事。
另外,左文韬吓成这个样子,可见高玄是真有本事。
天痴上人虽然自信,却也不想为此拼命。
邛国是很重要,但终究不及他六千年道行重要。只是,就这么放弃邛国却太不仁义。
天痴上人问左文韬:“你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左文韬想了下说:“师叔,敖邛那你先敷衍一二。马上入冬了,敖邛也不能逆天时而动。至少能拖延几个月时间。”
“那就能解决问题了?”天痴上人不以为然,他活的时间太久了,几个月时间对他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不认为拖延这么点时间有意义。
左文韬苦笑,这师叔还真是单纯。他说:“我看高玄这人性格孤高冷漠,城府如渊,做事手段冷酷强硬。我去想想办法,也许能让他先解决了敖邛……”
“也罢,就先拖延一二。”
天痴上人一拂袖,关闭了水镜。
笼罩着左文韬的法术灵光,也随之消散。
左文韬对着端坐对面国师陶君长长叹气,他本来还有心情坐一旁看热闹,现在,他却没资格当观众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烦意乱。
活了两千多年,高玄是他见过最难搞的家伙。高玄心思太深沉了,谁也不知道他想的什么。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明明已经人仙级别强者,却甘心待在乌鸢国这种小地方,这就更诡异了。
左文韬对陶君苦笑说:“大事不妙,还请国师救我。”
他说着起身对陶君深深拱手鞠躬,陶君急忙起身搀扶:“道友,使不得。”
左文韬趁机抓住陶君的手:“国师,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陶君被左文韬握住手,心里一阵肉麻,他真想把手硬抽出来。只是那样又太不好看了。
他只能柔声安慰:“道友有话尽管直说,我们什么交情,老道一定尽力帮忙……”
左文韬这才放开手,他把陶君扶回座位,自己定了定神才重新入座。
他挥手把幻化出的侍女收起,他亲自去拿起茶壶给陶君沏茶,“国师,敖邛歹毒,居然逼迫我师叔和高天师为敌。这可如何是好……”
左文韬也不隐瞒,这会他要靠着陶君帮忙,所以把事情合盘托出。
关键敖邛也是乌鸢国的敌人,也是陶君的敌人。陶君还是可以信任的。
陶君听完也有些挠头,这个敖邛居然很阴险,知道借刀杀人。而且,还是强行的借刀杀人。
他问左文韬:“你有什么办法?”
左文韬脸上露出几分决绝:“为今之计,只能去天师观找高天师说明此事,给高天师认罪赔礼。再请他示下……”
陶君点点头,左文韬这办法虽然有点丢脸,却很巧妙。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听凭高玄安排。这等于把事情推给了高玄。
高玄要是不想和玉景道翻脸,肯定要想办法先解决敖邛。
陶君想的了下说:“去找高天师,不能空手去。道友,至少要拿一件重宝才能展现诚意。”
陶君强调说:“高天师可能不太在意礼物,但是,送礼却是礼数。”
左文韬只能苦笑,陶君这话说的是有道理。高玄好像不太在乎这些法宝,但送法宝主要是表达诚意。而且,送的越贵重越有诚意。
什么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也就是自家亲人朋友能这样。
给外人送礼,绝没有礼轻情意重的道理。
左文韬暗处咬牙:“多谢国师指点,我险些犯了大错。”
他说:“我手上恰好有三百六十颗天璇星沙。此物看似平常,却在星河中经历亿万年打磨,内蕴无尽精妙。只可惜我道行不足,没办法祭炼成器。”
陶君听的有些眼热,这个左文韬藏的真深,他居然有天璇星沙,久闻此物神异,却从没见过。
陶君很想找左文韬要来看看,可转念一想,看了也白看。他起身拱手:“道友先办事吧,老道也走了。”
等陶君离开,左文韬才从乾坤囊中取出三百六十颗天璇星沙,深蓝色星沙只有米粒大小,却有九角,每个角都闪着一丝漂亮星芒,外形很是独特。
左文韬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才一狠心把三百六十颗天璇星沙装入一个精致木盒内。
三百六十颗天璇星沙在他手上已经有几百年的时间了,
天璇星沙传说中有强大神通,炼成法器更是能无坚不摧。
几百年来,左文韬也想尽了办法祭炼,却始终不得要领。
问题是天痴一旦动手,就彻底和高玄撕破脸。天痴赢了自然没问题,问题是他这个师叔对上高玄几乎没有赢的可能。
左文韬在乌鸢国待了几百年,在玉景道下院也下了不少心血。可以说大半积累都放在这里。
他真舍不得扔下这些基业。再者,天痴输只怕他也活不了。
为了自家的基业,为了自己小命,左文韬只能咬牙出血。
左文韬也有一件仙器,翻云扇。但是,这是他护身至宝,绝不能送人。
天璇星沙足够贵重,又没办法炼化。留在手里也没多大用。还不如当做礼物送人。
左文韬心疼他的天璇星沙,可等他见到高玄,也就顾不得心疼身为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