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哗啦哗啦,踩过水塘,是李银师在转身,他本穿着靴子,但现在听来倒像是赤脚。他的脚指甲一定很长,长的划过青石板时,发出尖锐的声响。
这雨当真寒冷。
形骸站起身,在雨中,面对李银师,看清他面目全非,几乎认不出他来。
他已是尖牙鬼。
形骸险些被压垮,心中悲声喊道:“为何会这样?”
李银师扑了过来,形骸脑袋一侧,他咬中形骸肩膀,往上一仰,扯掉形骸一大块肉,鲜血喷涌。形骸连喊都不想喊,一时更想不起抗拒。
李银师的尖爪刺向形骸咽喉,咔嚓一声,正中目标,指甲穿透喉管,从形骸脸颊旁钻出。形骸眼睛充血,巨大的痛楚似乎将他脑子撕裂。
形骸闷声喊叫,一脚踢在李银师胸口,李银师悲鸣一声,跌了出去,但他霎时转了个圈,又急速向形骸跑来。
形骸仍流血不止,他向李银师怒吼,向苍天怒吼,向命运怒吼,向创造世界的古神们怒吼。
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回答。
他只知道李银师已成了妖魔。
李银师力气大了数倍,踏入龙火功第七层境界,他靠近形骸,锋锐、血腥的利爪、扭曲、痛苦的脸充斥了形骸眼。
那不是你,不是你完美无缺的剑,而是破绽百出、不值一哂、理智全无,无可挽救的野兽。沦落到这样的地步,真是莫大的悲哀。
形骸劝自己耐心一些,设法与李银师周旋,让他明白你们本是生死之交,将成为最好的朋友,如果他尚有一丝清醒,他能够听懂,一切终将不同。
但辛瑞说,龙火贵族的尖牙病是治不好的。
若形骸迟疑,若手下留情,形骸转眼会被李银师撕碎,他太虚弱了,胜负仅在一瞬之间。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形骸身边浮起一道金圈,他长剑一指,金圈飞向李银师,随即金光乱舞,斩断了李银师的四肢与头颅。
他别无半分留手的余力,他想活着,他想回去见梦儿。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具残躯。
在外人面前,形骸是无血无泪、无情无爱的活尸,但他心中潜藏着人性,比任何人都纯真,比任何人都醇厚。
他亏欠欧阳挡太多,亏欠李银师太多,他一生朋友不多,但李银师无疑已是其中之一。
他看着尸首,痴呆的站着,任凭大雨浇灌,过了很久很久。
总有第一次。
他恢复了些力气,指尖钻出丝线,那丝线缠上了李银师的断肢,他双手十指如最灵巧的、编织命运的蜘蛛,飞速的翻动着。
肢体与躯干连上,脑袋回到了脖子上,残缺的尸体再一次完整,那丝线几乎无形,难以看出断裂缝合的痕迹。
形骸划破李银师的头颅,看着血流淌在地,化作微小的、分叉的小溪。即使成了这非人的模样,他的双眸仍是银色的。他很宁静,形骸觉得也许自己不必非要置他于死地,若他能有些理性,能够忍住杀意,像辛瑞那样过活,也未尝不可。
但此时已追悔莫及,彼时,形骸别无他法。
他将冥火注入李银师脑中,同时默念道:
“神赐了野性,人得了愚昧,魔赐了智慧,人得了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