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听她言语粗鲁,吃了一惊,当即搬运真气,点燃冥火,他体内有冥虎剑潜伏,此时冥火中烧,白光明亮,威力已及得上龙火功第五层功夫,只是如此一来,他肌肤青白干瘪,好似冰冻已久的尸骸一般。
沉折点头道:“你的冥火远比我强。”
形骸笑道:“师兄不妨也来试试?咱俩比比谁更丑些。”沉折摇了摇头,形骸顿时大感吃亏。
葛长英在形骸胸口一点,两人内劲相触,一阵扰乱,葛长英又低声道:“这确是神火,并非凡间内力,可为何如此诡异?一人体内,又岂能并存两股神火?”
形骸奇道:“长英姑娘,你年纪不大,可为何像极为渊博似的?”
葛长英说道:“装腔作势而已。”形骸问话吃瘪,悻悻的不敢再说。
葛长英望向海面,见波浪反光,灰白相间,游鱼在水下游荡,月光被分成了千万片,偶尔有海鸟俯冲,将游鱼衔起呑落,双方你追我赶,各使手段。过了许久,她道:“你们是龙火贵族,为何要替咱们月舞者蛮子卖命?”
形骸愣愣的答不上来,沉折也沉思不语,过了少时,形骸答道:“除了我俩之外,别人也办不了此事。并非咱们不怕死,而是形势所逼,总不能任由盗火教害死无辜的海民。”
沉折则答道:“我与盗火徒有仇。”
形骸知在这位师兄内心中,始终对身份极为困惑。他憎恨盗火徒屠杀凡人,深怕他们再造出更多活尸来。他也不明白为何偏偏自己能作为活人而生,既感庆幸,又深为不安,他不忍心见盗火徒作为活尸受苦,因此宁愿以决绝手段结束这些同类性命。
旁人理解不了沉折,唯有形骸可以。旁人也理解不了形骸,唯有沉折可以。
葛长英沮丧说道:“我本想帮你们,可当真如此...如此不巧。我本事太低,去了反而坏事。”
形骸忙劝道:“姑娘武功已经很高,只是局面比人强,你也无可奈何。”
葛长英喉咙轻哼,手掌在水面一拍,“哗”地一声,激起一片白色大浪,瞧她这一掌之威,武功似与沉折相当。她道:“你们务必活着回来。咱们月舞者,绝不愿神龙骑为咱们而死。”
形骸笑道:“神龙骑是一千年前的叫法,我说姑娘渊博,姑娘还一个劲儿谦逊呢。”
小船驶入一个海中洞窟,那洞窟中的水往地下流去,葛长英收起帆,开始划桨,驶过最初的乱流,海水变作一条小河,他们也身在一处地下河上,两旁是地底的山岩,被海水侵蚀的千奇百怪,造型各异。形骸见前方始终漆黑,深怕一下子飞出悬崖,或是撞上礁石,更会遇上些海底大鱼,就此葬身鱼腹。
好在又是虚惊一场。
小船行了一天,葛长英在某处停下,道:“到了,爬上去就是老酒岛。”
三人爬上湿滑的山石,穿过地下一片树林,见到一处洞口,有阳光空气涌入。形骸心头一喜,只觉精力充沛。
爬出地穴,见在半山腰上,这洞口在一山谷深处,绕了七八个弯,转出山地,过草原,到了一处村落,村子里的人都认得葛长英,甚是热情亲厚,将她引入村长家中。
葛长英问众人要了些吃的,命形骸、沉折睡足,待两人醒来时,村民不知从何处找来盗火教的长袍。
形骸、沉折谢过穿上,形骸又问道:“老先生,盗火教不曾欺压你们么?”
那村长叹道:“他们倒是客气的很,连被捉去当苦工的都放回来了。岛上本来有些奴隶,遭遇反而比驼岛主在时好得多。”那驼岛主本在此地称王称霸,盗火教一来,已将驼岛主杀了。
形骸大感荒唐,却深信不疑:盗火徒都是些不吃不喝,无欲无求的活尸,其下信徒也深信虚无与死亡,本该是与世无争,即使如今侵占岛屿,也未必会如凡人打仗般烧杀抢掠、宛如疯兽。只是他们定会暗中捉些活人,割开复苏,练那冥火神功,但数目毕竟有限。
村长又道:“咱们打探来消息,那些盗火教的信徒徒都是从鲸鱼海来的,以往是来仑国的人。”
形骸奇道:“来仑国?啊!死人国!”
一经这村长提醒,他立时想起曾读过一篇游记,讲述西海种种见闻,其中有一处叫来仑国,又被叫做‘死人国’,这倒并非国中满是死人,而是其国阴气深积,常年阴云密布。而国民不看重生前日子,只盼着自己早早死了,来一场风光大葬。国中法规,不许国民自杀,否则不得举办葬礼,若非这样,这一国之中人早就死绝。
这来仑国中,有所谓‘三绝’:一绝为坟地,其岛屿极大,三分之二建做坟场,坟头建做陵墓、丰碑、雕像、古庙,堪比城堡、皇宫,有时地上建完了,又往地下去修,于是万顷之地,上下皆是墓地,号称“无尽墓海”。
二绝为其葬礼,死人国葬礼排场之大,花样之多,各国皆艳羡异常。非但所用棺材极为讲究,更有如河的魂水,如林的符咒,一人死去,千人守夜,悼词感人,场面庄重。每年皆有各地富豪,避过海盗,不远千里来此,要见见来仑国丧葬究竟如何。
三绝为其国教,名曰断魂寺,其教崇敬死者,讲究生无可恋,死无可惧。阳寿到头,阴寿方始。断魂寺中的僧侣颇受敬重,不时受邀前往各地,为王公诸侯主持丧葬。只是在大多凡人眼中,这断魂寺近乎邪魔外道,且穿着可怖,只要瞧上一眼,当晚便噩梦不断,于是乎纷纷避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