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院长见大家郑重其事,兴致颇高:“大家应该知道,春秋战国时期,齐国有一位著名的改革家,叫做管仲吧?”大家都说知道。
蔡院长说:“管仲的经济思想中,有一种很奇特的观念,这在当时是很不容易的。这个观点就是鼓励消费。他甚至提倡奢侈。这在古往今来的治国者中不能说绝无仅有,至少也是凤毛麟角了。
“在他的专著《管子》中专辟一文《奢靡篇》。提出“俭则伤事”的观点,在他看来,大家都不消费、都节省不花钱了,就会造成商品流通的减少,从而妨碍生产盈利的活动,故曰‘伤事’。什么是商品,商品就是用来消费的。没有消费就没有商品。如何才能推动消费?他的答案是,多多消费,甚至可以奢侈地去消费。
“管仲的这种说法,在正统的中国学者看来,有点异端邪说了。即使在今天的我们看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共产党人看来,似乎都是难以接受的。数千年来的中国学者,很多也是管仲的信奉者,一遇上他的这个观点,要么视而不见,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百般替管仲声辩。直到近世,历史学家郭沫若才给予了合理的解释,他说管仲是肯定享乐而反对节约的,他是重视流通而反对轻视商业的,他是主张全面就业而反对消极赈济的,为了能够全面就业,他提倡大量消费,甚至主张厚葬。
“他的重点是放在大量消费可以促进大量生产这一面。他倡导奢侈的理由是,‘丹砂之穴不塞,则商贾不处。富者靡之,贫者为之’,就是说,只要不人为地堵塞利源,商贾就会日夜不息地从事运营而不知休息,而富裕的人只有不断消费,贫困的人才有工作可做。他甚至还建议,在煮蛋之前要先加雕刻。这就是管仲关于‘奢侈’的见解。这也是历史上仅见的对奢侈敢于说这些话的政治家!”
市委宣传部一位女副部长,似乎有些不同意这个观点,见蔡院长说完了,说道:“可这会不会是管仲在为自己的奢侈生活开脱呢?”
如果是换了别人这么提问,也就是对蔡院长观点的质疑了,但这位女副部长颇有姿色、也很会在酒场上制造气氛,大家都知道她,她这么问,无非是想让酒宴更有气氛,有点针锋相对的气氛,更有利于祝酒。宏市长因而也不打断她。
梁健也颇希望看到蔡院长怎么辩驳,也就认真听着。蔡院长继续说道:“我们的女部长提出的问题挺好,但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看到,管仲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专门在书中讲奢靡,并不仅仅是为自己着想。他还谈到一个非常先进的观点。他说,每当年岁凶歉的时候,人民没有本业可作,国家就应该进行宫室台榭的修建,以促进人民就业,尤其是要雇佣那些丧失了家产的赤贫者。这时候修筑宫室,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促进就业,平衡经济。
“这种通过政府的固定资产投资来刺激经济复苏、促进就业的做法,西方人在两千多年后才学习到手,以1929年的世界大战萧条为例,当时的美国、德国等无一不采用这样的政策,才走出了低谷。而当时齐国,在管仲倡导消费的情况下,商业迅猛发展,国家实力强大起来,以致管仲在世之年,齐国成为了当时的霸主。我们不得不看重,其中的合理性。”
蔡院长一席话讲完,宏市长首先鼓起掌来。宏市长说:“蔡院长不仅下午给我们全市处级领导干部上了很好的一课,现在又给我们在座的同志,补了一课。”蔡院长笑说:“这一堂课,我就不收课时费了!”宏市长笑道:“既然不收钱,那就收酒吧。我们大家一起举杯敬敬蔡院长。”
女部长说:“蔡院长,那么今天我们就侈靡一回吧!酒喝完了,我们待会再安排一个活动,为了拉大消费、促进就业啊!”蔡院长哈哈笑了起来,点了点女部长说:“真是,头脑灵泛,活学活用。”大家都笑起来,把酒喝了。
梁健对蔡院长所讲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也的确有不少启发,只可惜在官场和酒场上,很多有价值的观点,也不过是喝酒的佐料或者搭讪的谈资,不会被深入的思考。
晚饭之后,接下去的活动,宏市长借故没有参加,由女部长全权安排了。在回去的车上,宏市长慢悠悠地问梁健:“今天,蔡院长讲的那些,你同意吗?”梁健心想,难道宏市长是在考自己?
梁健道:“很有启发。”宏叙“哦”了一声,换了个姿势靠在靠背上,道:“说来听听。”梁健略作沉吟,道:“那就是,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单从道德的层面来考虑,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从道德层面来考虑,也无可厚非,但作为一名领导干部,也许还得从经济的、管理的角度来考虑问题。我想,管仲应该是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