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光打开旅行袋,拿出一个足球大小的东西来,错综复杂的金属物体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看起来很是眼熟,胡跃进指着这东西愣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道:“鸟巢!”
刘子光手中的东西,正是奥运会主场馆鸟巢的模型,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模型是用金属镂空而成,完全看不出任何焊接铆接的痕迹,换句话说,这么精密的东西,竟然是用车床车出来的。..
胡跃进八十年代初从警之前,曾经在一家机械加工厂当过三个月的车工学徒,懂得这里面的道道,这个精致无比的模型,只有进口数控机床才能做得出来,而且是用整块钢坯车出来的,成本很高,非要计算价值的话,这个鸟巢模型可值不少钱。
但是他明白,刘子光特地前来自己的办公室,绝不是为了送这样一个模型的,而且这种机加工的玩意即使成本再高,也只适合放在工厂的展览室,政府官员的办公室里,还是适合放一些红木雕塑、名人题字,领导合影什么的,才符合官场潮流。
胡跃进这个副市长分管的范围比较空,科技开发国有资产管理之类的边角旮旯都归他管,实际上他也是市委市政府两头跑,政法委那边的工作偏重一些,为了方便开展工作,市政府这边配置的秘书小李是省城理工大毕业的硕士生,考公务员之前在外资制造企业工作了一段时间,实际工作经验比较丰富。
所以胡跃进很看重这个秘书,拿着鸟巢对李秘书说:“小李,你看这个鸟巢做的是不是惟妙惟肖啊?”
李秘书看了看,以专业眼光评价道:“相当精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用八轴数控机床加工出来的,材质是45号冷轧钢。”
胡跃进笑道:“小刘,我这个秘书说的没错吧?”
刘子光也笑着说:“说对了一半,材质是红旗钢铁厂出产的45号冷轧钢,但工艺方面没那么玄乎,是我们晨光机械厂的技师手工加工的。”
“不可能!”李秘书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语,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说,全手工的话成本过高,意义不大,这种水平的手艺,可以参加国际大赛了,这种级别的技师,在南方企业月薪是要上万的。”
刘子光说:“这样的技师,我们晨光厂不止一个,每月工资不过七八百块,还不能按时发。”
此时胡跃进已经差不多猜出刘子光的来意了,他摸出一支烟来,微笑着看着刘子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或许有人要问,这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么,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南方打工?但现实就是这样,不管你说他们思想守旧也好,缺少闯劲也罢,他们就是不愿意离开故土,离开家庭,离开厂子,因为他们心中都抱着一个坚定地信念,厂子一定还会重振往日雄风。”
说到这里,刘子光自嘲的笑笑:“豪言壮语谁都会说,但真正做起来才知道难,老国企制度僵化,思想老旧,船大掉头难,还养着一批吃闲饭的机关干部,比起灵活多变头脑开放的私营企业来,竞争力远远不够,我们缺技术,却新式设备,缺先进管理经验,更缺资金和政策扶持,我父亲是晨光机械厂的老工人,我母亲是红旗钢铁厂下岗的女工,我本人是晨光厂的民兵营长,总经理助理,所以今天我才坐在这里,向胡市长求助,求您拉我们一把。”
刘子光的话说得很直白,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就是来走门子的,换做别人,胡跃进早就让秘书打发了,但是此刻他却久久沉思不语,胡跃进是刘子光的上一代人,亲身经历过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经济软着陆的阵痛期,知道下岗工人、破产企业的艰辛,现在这样的困难企业还是存在的,市委市政府每次开会,都会照本宣科的提两句,但是实际上没人愿意管这个烂摊子。
胡跃进眉头一扬,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更加顺眼了,他索性对李秘书说:“把那个会议取消吧。”
秘书出去打电话了,胡跃进点了支烟,继续侃侃而谈:“小刘,这么说,你父母都是退休工人了……”
“是,我父亲以前是晨光厂的钳工,后来厂子不行了,退下来在至诚花园当保安,我母亲下岗之后在环卫处工作……”
刘子光不卑不亢,应对自如,丝毫也不隐瞒自家的实际情况,胡跃进大为感慨,这孩子若是出生在家庭,指不定能有多大出息呢。
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李秘书再次进来,指了指腕子上的表盘,提醒胡副市长中午和省政府调研组有个会餐,这个可是不能取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