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冷漠,一则淡然。
临波公主只觉得一腔复杂感觉瞬间变作了怒火,玉掌握拳,轻轻地顿在了石桌棋盘上,沉声喝道:“将此人给我叉出去,掌嘴二十!”
佟静姝一声惊叫,抬袖掩唇,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临波公主,双眸盈盈,脸色惨白。
亭内外轻轻地哄了一声。
这佟静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绝对是二公主和三皇子真正的姨表妹、骨肉亲。
但是,临波公主竟然因为这位沈二小姐,连半点面子都不给佟静姝留了——
章娥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疾忙向前两步,急道:“公主殿下容禀!”
临波和秦煐冷冷的目光同时转向她。
刀一样的目光刺得章娥头皮发麻。
然而,硬着头皮也要顶上:“不过是女孩儿们之间的玩笑话,或有孟浪之处,却也无伤大雅。况且,公主和三殿下乃是微服出行,此间之事,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佟小姐毕竟是公主和皇子的尊亲,果然只因与沈二小姐言语间稍有龃龉,便被掌嘴……”
临波的表情越发冷淡。
沈濯的笑声清清凌凌地响起:“这路数好生耳熟!不过是又拿着我的名声来要挟公主罢了!只不过,我沈二委实不怕!公主殿下,这位佟小姐,我瞧着实在是不顺眼,还请公主替我出一出这口恶气才好!”
这一番话,噎得章娥面红耳赤。
可是,接下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章娥后退半步,低头,抬袖,举手加额,屈膝行礼,然后站直身体,躬身,后退三步,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小丫头斑鸠怯怯地看了阿窕一眼,连忙也追了上去。
那边桑落已经挥手令人:“叉出去,掌嘴。”
两边跟来的粗使宫人果然来了几个,一左一右便架起了佟静姝。
满心恐惧的佟静姝刚要哭喊出声,林嬷嬷木然开口:“堂堂的佟家小姐,若是这等没骨头,就不如直接滚回苏州,也好过在京城丢人现眼!”
孟夫人嘴角一翘,悠悠地加了一句:“还如不一个小小的穷教习之妹……啧啧啧……”
佟静姝立即便咬着嘴唇收了声。
宫人是不会留情的,一五一十地噼噼啪啪地打了起来。
沈濯饶有兴趣地从头看到尾,口中还时不时地感慨一句:“嘴角破了……啊哟这一巴掌捎着眼角了……这位宫人的手怕是都疼了……呀,肿了……哎哟,肿的地方破了……不能哭啊,绝对不能哭啊……眼泪里头含着盐的,流到破了的地方肯定疼死!”
阿窕恨恨地盯着沈濯,却不敢开口说话。
沈濯也笑眯眯地看向她:“这个佟家的丫鬟,你从第一次见我就死死地盯着,我长得很好看么?嗯嗯,我也知道,我比你们家这个菟丝花小姐好看多了。你要是不乐意在佟家看她,打算来沈家看我,我欢迎啊。来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身契啊。”
阿窕敢怒不敢言地别开了脸。
二十个耳光挨完,佟静姝的脸肿成了猪头。
阿窕一边急速地小声安慰着她,一边一把将她负在了背后,背着她飞跑下山而去。
沈濯遥遥地眺望着她们的背影,啧啧称奇:“这小小的丫鬟,负重百多斤,这样山路跑起来竟还是如履平地,果然佟家很有钱,专养奇人啊!”
临波看着她一脸轻松地胡说八道,轻轻叹了口气,自己也站了起来。
“二小姐,我和弟弟出来得够久了,这就回宫去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沈濯回过头来,道髻上束发的碧玉簪迎着阳光一闪,恰似她脸上的笑容一般,光彩耀人。
“山不转水转。京城小得很,我一时半会也走不脱,早晚会再与公主相见。还请公主爱惜自己,善自保养。”沈濯抱拳对着临波公主行男子礼。
秦煐漠然转开脸,不看她,却对孟夫人长揖躬身:“孟姨,我出宫开府就来接你。”
孟夫人将手中的香炉递给了桑落,莞尔摇头:“不必。二小姐得了我的真传,自然是要养我的老。二公主和三殿下珍重自己就好,不必操心我了。”
看了一天戏的林嬷嬷,也笑着跟沈濯和孟夫人道了别,与临波公主和秦煐迤逦而去。
……
……
车中,临波眸色冷凝:“那个章扬品性正直么?他这个妹妹明白是个沽名钓誉、居心叵测之人。你要远离。”
秦煐迟疑片刻,果断点头:“章先生比詹先生透彻。若是北渚先生不来,章扬我绝不能放走。”
临波看了他一眼,道:“公主府亦需要长史,詹先生只是我暂借给你用。”
……
……
寿春宫里,太后听林嬷嬷将事情经过说完,怅然若失:“这样好的孩子啊……”
林嬷嬷扼腕痛惜:“这孩子比太子妃都强!”
……
……
紫宸殿。
建明帝看着丹陛下跪着的宫人,笑得浑不在意:“这俩倔孩子,想得真美!”
绿春撇撇嘴,有些泄气地挠了挠眉毛。
……
……
九月十七,法事做完,沈濯和孟夫人一行人欣然回到了侍郎府。
能跟秦煐击掌为誓,沈濯觉得压在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被挪了开去。
改掉了成为三皇子妃的宿命,她的家人,是不是就都能平安无事了?
才进如如院,茉莉奔了出来,直接趴在她耳边,低声急道:“大小姐失踪了!”
沈簪?
失踪了?
沈濯立住脚,嘴角微弯,笑意凉凉:“又闹妖啊……”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