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澄将那页纸交予了哑奴,淡声道:“你收着吧。还是那句话,放在你这里比放在我这里安全。”停了停,语声越加冷淡:“告诉墨三,他的要求我应下了,让他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不管有什么变化,都需立时告知于我。”
“诺。”哑奴应了一声,接过纸而小心地收进怀中,面上却是生出了一分忧色,迟疑地道:“主公,那墨氏机关阵十分厉害,主公……一定要如此么?”
桓子澄将衣袖拂了拂,似是要拂去那看不见灰尘,不紧不慢地道:“江、周、杜三姓,合一万三千精锐,再加上朝廷府兵、辅兵、战车、辎重等等,总计七、八万的人马,仅凭我桓氏一姓,一口根本吃不下。”说着他便勾起了唇,若有深意地道:“那巨石阵,不废我一兵一卒,便可将之尽皆扫灭。”
哑奴的眉心皱着,面上的神情越发担忧,低声道:“此计虽好,然那赵狗若是一战得胜,岂不是更加猖狂?岂非更加不把我大陈放在眼中?”
“骄兵必败、以奇克强。”桓子澄一脸淡定地说道:“与赵国军马正面接战,我桓氏一万精锐足矣。然,若不能将后方这些拖后腿的、搞小动作的乃至于要陷我桓氏于死地的蝼蚁们扫尽,又何来阵前制胜之机?”
言至此节,他转眸看向了那块金字匾额,面色陡地凝重起来:“我要这‘孝义天下’四字,传遍三国,威震中原!”
那一刻,他身上的气势忽如排山倒海,直令草木失色,那种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气势,无须剑拔驽张,更无须变貌变色,仅只一语,便已沛然如狂风,扫向四野。
哑奴先是一怔,旋即便满脸欣慰地看着他,眼底深处涌动着心悦诚服的神色,叉手沉声道:“吾,愿随主公鞍马,为主公扫平天下!”
桓子澄闻言,身上气势一收,又回复到了原来的平淡,缓声道:“有哑叔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哑奴待他,始终都怀着一份长辈看晚辈的慈蔼之心,此刻见他这样说,他的面上便又浮起了一丝担忧,说道:“便是为了主公大计,主公也要小心。墨三其人,极狡,他的话,不可尽信。”
“我自知晓。”桓子澄说道,面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自搬去田庄之后,我便把鲁宗派去了赵国,另有以青鬼为首的六名鬼将,俱皆听从鲁宗调遣。那墨三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掌中。”
听得此言,哑奴才像是放了心,憨厚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微笑:“主公安排得很妥当,如此我便也安心了。”
说到这里,他蓦地面色微变,抬头往前方张望了一下,说道:“主公要等的人来了,我去迎一迎。”
“不必。”桓子澄立时拦下了他,面色十分淡然:“以他的身份,还当不得大国手亲自相迎。”
他说着已是看向了哑奴,那张惯是冰冷的脸上,忽尔便像是有了极丰沛的情续,缓声道:“在我心中,这世上,无人及得上哑叔。”
“郎君言重了。”哑奴沉声说道,声音有些嘶哑,憨厚的脸上亦涌出了满满的慈爱:“我是看着郎君长大的,在我心里,郎君亦是最重。”
如此便好。
桓子澄的唇角难得地弯出了一个弧度,看向了哑奴高大的身影。
那个瞬间,他的眼前,似又浮现出了桓府覆灭那一夜的情景。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金御卫布下的枪阵之中,哑奴身中奇毒、背插铁箭,却一次次地冲向他的身边,又一次次地被无数枪尖抵去阵中的神情。
那明晃晃的火把灯笼,照出这位大国手脸上不甘与悲怆,那情绪是如此地强烈,似欲毁天灭地。而他那双赤红的双眼,亦如烈焰般燃烧着,像是要将身体的每一寸都烧成灰烬。
桓子澄很少会去想那晚的情景,因为每每思及,他的心中总会灼痛难忍,仿佛那双虎之目中的火焰,正灼烤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