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妪此时便又道:“可不是么,乘船居然是这样儿的,往常我想也没想过。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是托了女郎的福才乘了回船,这一路上也不知见识了多少地方多少人和事,等我回乡说给庄上的人听,定能叫庄头也听得傻了。”她说着便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似是在想象中已然看见了那样的场面。
秦素一脸闲适地听着她们说话,并不插言。
家门在望,然而她的心情却怎样也轻松不起来,反倒越发沉重,那个“霜河之罪”,便如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上气来。而在数日前,阿忍又带来了从颍川传来的第二波消息。
看着那字条上的寥寥数语,秦素那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三十余年前的那场大水,颍川秦氏几乎死绝,秦素一直以为,活下来的这些人乃是侥天之幸,可如今想来,她曾经信以为真的那些事,或许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
将身子往窗前靠了靠,微凉的雨丝飘上面颊,秦素轻轻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
到底要到何年何月,这乾坤世界才能予她一片清朗?
将头轻轻地抵在窗边,秦素只觉得有些昏沉沉地,也不知是仍旧受着晕船的影响,还是被连接而来的坏消息所累。
那一刻,她的耳边似又响起了李玄度离开前的话语:
“……颍川的情形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些,趁着那人还留在赵国,阿素还是尽早再派出人手,从青州方面仔细地查一查才好。待两边之事交互印证之后,或许便能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据我看来,这些陈年过往,对于今天的秦氏不可能没有影响……”
秦素对李玄度的话自是认同的,却是有心而无力,想查也无从查起。
青州的局势一直极混乱,即便秦素有三头六臂,也只能一件一件地往下安排:神秘的“霜河之罪”;何氏与汉安乡侯府;即将倒霉的萧氏与立场不明的左氏、程氏;还有银面女、欧阳嫣然、无名男子;陶文娟与薛允衍的姻缘,以及……“那位皇子”。
没有一件是容易解决的。
秦素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耳边是李妪与阿葵絮絮的语声,细碎而琐屑,似能叫人想起岁月静好。然而秦素的心绪却始终沉重,便连扑上面颊的雨丝亦洗之不尽。
“……女郎,女郎。”手臂被人轻推了几下,痴望着窗外的秦素如梦方醒,转首看去,却见不知何时马车已然停了,阿葵正半跪在车门处唤她。
“是到了么?”秦素问道,一面便自窗边挪去了车门。
“是的女郎,到平城了。”阿葵此时已经下了车,她小心地扶着秦素往下走,说话的语气中含着些许不确定。
待秦素下车后,她便又迅速撑起了一柄油伞,将伞面往秦素这边倾了倾,方继续说道:“只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那守门的兵卫说是要一辆车一辆车地搜一遍才能进城,方才有个钟家的管事妪过来传话,让我们先下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