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话音未落,萧以渐已是面上一僵,旋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你会如此。”萧夫人的语声中含着极深的怨怼,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那你说……我当如何?”萧以渐的语声越发苦涩起来,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你说,你告诉我,我当如何?那些事……那些事已经如同大山,将五郎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你不心疼么?难道你还要我告诉他实情?难道你真要我跟他说,我青州萧氏乃是……”
“够了!”萧老夫人断喝一声,猛地转眸看向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竟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不要再说了,我……我不想……不想听,你……你别再往下说了……”她的语声破碎得组不成句子,手中的念珠簌簌而颤。
萧以渐上前几步执住老妻的手,颌下胡须抖动着,半晌后方才挤出了几个字:“你……可懂了我?”
他的手掌冰冷,一如她手指的寒凉。
萧老夫人抬起头,望着对面这个男人满是沟壑的脸。
那张脸与她一样,写满了哀凉与悲伤。
那一刻,她满心的怨怼,倏然便化作了一腔悲怆,手里的念珠“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其实……也是百般艰难的罢,甚而比她还要艰难。
自成为夫妻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便连在了一起。他们共同承担着那个秘密,相扶相携,走过了大半生的光阴。他们的一辈子就这样走到了头,她怨他,也恨他,可是到了最后,他们仍旧是要在一起,继续承受着那祖辈留下的一切,共同走向生命的终点。
凝望了他良久,萧老夫人终是叹了口气,拍了拍萧以渐的手道:“我懂的,我都懂的。”
这简短的七个字,令萧以渐那一直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了许多。
到头来,这世上终有一人陪在他的身边,他的苦和累,她全都知晓。
他的心底一点一点地暖了上来,将她的手执得更紧了些,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极浅的雾气。
萧老夫人却没有再看他。
她怅怅地转过眼眸,将虚飘的视线抛向了房间的一角,似是透过那垂下的帘幕与厚厚的墙壁,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良久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大都的某座府邸,一个白衣男子坐在阴暗的房间里,似是感应到了这来自于遥远南方的怅然视线,抬起头来,淡淡一笑。
烛光在他的脸上氤氲着,照出了他的面容。
他有着极俊丽的眉眼,长眉如墨画,斜斜一笔横拖入鬓,眸色清透如水、坚冷若冰,却又偶尔泛一种柔光来,像是阳光下的冰棱一般,那光泽不仅明亮,甚至有几分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