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太初混沌经》,何易并非直接感受到“温故而知新”那种喜悦感,而是先接触到了一种异样的陌生感觉!原本熟络的字句此时刨根究底再看一遍,竟然让他感觉到了晦涩之意,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反复推敲,才能弄懂其中真义。
从陌生到熟悉,又从熟悉变得陌生,而后再慢慢去洞彻领悟,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但却切实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一卷心法,原先看一遍不过是片刻工夫,而现在,何易磕磕绊绊重新看去,所花费的时间不知多了多少倍。当他明白太初混沌经的真正内涵,这一卷心法便如画卷被掀起一角隔层,露出了底下更加美丽清晰的丹青佳作。
时间在流逝,但专心致志的人感受不到。
何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太初混沌经》里沉浸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就仿佛在读一篇先秦的文言文,字字都需斟酌,句句都要思索。每当他攻克一段心法,便仿佛推开了一扇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这样的门一扇又一扇,仿佛无穷无尽,但却不会让人感觉厌烦,反而让人拥有更多次感受明朗的机会,收获更多喜悦。
下意识的,他开始运转起心法,吐纳天真地秀之气。
飞奔中的龙马似是感受到背上主子的变化,不觉稍稍放缓了步伐。
天地灵气如潮水般滚滚涌入何易体内,经由他重新剖析过的心法运转炼化精粹,呼出无用浊气,而后随周天运行,最终一半汇入肉身,一半凝成气血。
修为,便在这吐纳之间缓缓提高。
此时他从修炼中获得的力量,比之从前要多了一倍不止,这区别的来源,只是他对功法的领悟深浅之别。
有时候天才和庸才的差距,也正是彼此对心法的那一领悟高差而已。
在何易参悟心法入定修炼之时,他的意识世界也在同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片意念创造的山水天地,随着他对太初混沌经的理解加深愈发灵动起来。起先只是山水的画面变得清晰,无论⊕↙⊕↙⊕↙⊕↙,<div style="arg:p 0 p 0">远近,放大至细微之处都不会产生模糊感。而后仿佛有某种力量开始推动天地运转,使得那溪水蒸发形成云雾,日月更替产生昼夜,时间轮转有了冷暖,冷热挤压催发大风。籍而风吹云行,雷电交加,大雨滂沱。
雨水洗刷尘世,跌落的雨滴有的被山上草木吸收,有的渗入泥土,有的汇进溪流。烈日灼灼,水汽蒸腾,之后又是一场场水的循环,轮回不休。
这片山水,便在这般运转之下日趋完美,单调的山水之间慢慢多出了奇花异草,锦鳞虾蟹,蜉蝣昆虫,飞禽走兽。
世界变得灵动活跃,热闹起来,而创造出这片天地的何易,还在苦心钻研那卷仿佛无穷无尽的真经妙法。
万物起源于混沌太初,所以混沌是开始,是根源,是无限可能。但世间苍生,知晓混沌真义者众多,能够修得混沌本源的,却是极少。究其缘由,便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把已经从混沌变成物质的力量,返还成混沌。
时间无法倒退,宇宙的演变只会往前走。人看不到混沌太初,因为人不属于混沌太初,倘若人想掌握混沌的力量,或许那混沌的力量反而会将那个人也变成一团混沌。
《太初混沌经》的最后,告诉了何易若想得到混沌,就必须先毁灭自己。曾经他以为,那是从《毗卢经》转修这部功法的过程,故而他把在宇宙中浪迹的十几年和沧溟星上枯坐的六十六年用来破灭毗卢经的力量,重塑成自己所认为的太初之体。而今用全新的眼光去考量这卷心法,他才恍然,原来真正的毁灭不止是从修为力量上,还要从自己的根源将自己杀死,甚至碾碎成为虚无,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初混沌之身!
混沌太初在时间推移下令宇宙成型,而宇宙想要重见太初,就唯有大破灭!大破灭之后世界重归于混沌,重归于“无”的原,静静等待下一次太初和太始的诞生。这便是宇宙的轮回。
回到原后的那份等待也许是很久很久,但也有可能在“无”的一瞬就已重新开始。因为原之中没有时空,不存在“久”的概念。
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这是大道轮回,天地外物莫外如是,就连天地本身也不例外。
恍然大悟的何易在心灵世界中睁开双眼,他看见自己意识创造出来的观想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地上有花草树木和野兽爬虫,也有抡着柴刀伐木的樵夫。天上有雄鹰,有神龙,甚至有飞机!心中所见,是他所知道的事物演变之可能,而事物演变过程中,他的大脑也会将那些可能推演,以创造出一些自己原先不知道的东西,例如那开着飞机用镇妖弩炮轰炸神龙的巨型蚂蚁。
何易依旧坐在水边,近在咫尺的白虎看不见他,兀自舔尝清澈的溪水,离去之时还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他已经明白,自己现在的肉身并非真正的太初之体,而是经历过一整卷《太初混沌经》的锤炼练就的强大肉身。此时他就像一个原,距离混沌只差一步之遥,而这一步,是大觉醒,亦是大破灭!
破灭肉身,破灭灵魂,让一切重新开始。
那样的结果,会是破茧重生得到举世无双的真正太初之体,还是直接死亡,从黄泉走向轮回,转世重来呢?
何易的心中并没有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把自己毁灭后会得到什么。他知道自己如果尝试,就一定会得到结果,但是尝试的结果,自己却未必有能力再看到。
用生命去验证真相,也许就是兵解大劫的真正含义。
他站起身,仰头看天。观想出来的天空分外的蓝,也分外的近。他感觉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天空,触摸到某种可能,但是现在的他,似乎还没到伸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