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一幅绝美的画。
连首饰都未卸去,看得出对方白白为自己守候了一夜。
依稀记得昨夜女帝竟然冷不丁紧拥了自己,何顾顿时脑子有点懵,一时半会搞不清楚当前状况。
却有一点,眼下他完全确认了那一夜在街口遇到的神秘宫装贵妇就是当今女帝!
剪不断理还乱,种种不合常理的离奇结合起来,他陡然有些做梦的十分不真实感觉。
生怕惊动而不敢多看,他赶紧蹑手蹑脚挪下床。
等起身出了金纱帐幔,正欲先拉开出一段安全距离,再抬眼看去不禁心里足足吓了一跳,动作生生僵住。
梳妆台前,尊贵女帝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金色眼眸,美丽雍容带着长辈式的温笑,依旧优雅保持着只手支住下颌的放松姿势,略回头无声地笑盯着他。
纯净晶莹的眼瞳中微微流转着一抹说不清楚、极像是所谓溺爱的柔情波光。
有那么一瞬间何顾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宛如就在这一刻,那个在记忆片段里完全看不清具体模样的母亲霍然有了清晰具象,与之刚好完美重叠在了一起。
霎时情绪濒临爆发,不争气的眼睛控制不住些许泛红湿润。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及时反应过来,幡然惊醒。
不管如何,他可不想这节骨眼上得罪面前之人。
“臣实有不该,糊里糊涂逾越了礼法又惊扰了陛下,望陛下饶恕!”
忐忑不安立马低下头,说罢连忙欲单膝下跪,恭敬行该有的臣子之礼。
却是忽然一股柔劲将他托起,打断了他的举动。
方才少年险些哭出来的真情流露一下子轰击在顾沧月坚固帝心上,霎时感到两股由衷的心酸。
尽管她与过世姐姐并非双胞胎,但同出一脉,自然就长得有点像。
再者,不管外甥记不记得她这位小姨,或是还记恨不记恨于她,至少她现在从其身上看到了相见的不禁真情波动,比上一次夜色下的街口防备相见无疑小小拉进了一大步。
一方面心酸于姐姐的不幸早逝,另一方面也心酸于面前少年的漂泊经历。
而这些都是当年她一时疏忽的错导致的。
至少她自己一直是这般认为的。
她很想说是他的话可以不必行这些繁文缛节,但一想尊卑有别,她总归还有着一域帝王的至上身份,该有的必要规矩还是需要有的,就算是皇族血脉也不能完全免之。
于是转而退一步改口,语气略带不熟练地柔声道“小……我没有生气,大礼私下便免了,今后也一样。”
何顾差点又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已经到喉咙处的一番紧急编造解释之言被生生压下。
立即改为微微恭敬躬身,佯装出一幅受宠若惊的为臣模样,低声回道“谢陛下恩待……”
见外甥还有些明显的距离感,深知两者关系培养不可能一蹴而就,顾沧月心中无奈轻叹了一下,没有急于板正。
顺势而为,她缓缓尊贵起身,高高在上走至少年面前一定距离处,然后侧身淡然看向通往外殿的过堂玉璧,望着浮雕间隙外的天色光景。
收起私人情绪流露,神色平和地安排道“李家的事就到此为止,无须再追查下去,这几日辛苦你了,剩下的我会另作处置,你就不必将它放在心上。”
说着语气略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没什么事的话,庭花楼不可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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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当作外甥的最高监护人,她可不希望他学坏。
至于为何之前还要把李家之事私下引到外甥身上,只是因为此案涉及的疑似人物于皇朝而言声望颇大,在没有足以达到裁决程度的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暂时不好大动干戈明着去调查。
恰好自家外甥刚刚入朝成为少国师,一来有意锻炼于他,二来用锻炼的理由同时说得过去,不容易引起那人的猜忌。
实际上女帝仅仅是从李虎一案的卷宗细节怀疑到庭花楼而已,若不是案情牵扯到朝内臣子,这等纨绔子弟失踪案完全用不上她去在意。
尽管朝内主要实权都被她收于信任之人身上,但也有一些在野的旧臣游离在模糊地带搞小动作,未揪住尾巴的前提下她也不好大肆发难。
庭花楼背后的那位闲散王爷倒是一直表现安分得很,但其风月产业发展之庞大,又是掌控情报和浑水摸鱼的天然有利之地,这不得不让她留心在意。
说到底,暗地里不服她“夺位”的人依然存在。
何顾心中一动,才晓得女帝昨夜忽然匆匆召见自己是这番意思。
以为是庭花楼暗中做了干涉,当下不禁庆幸自己谨慎打住了继续深究下去的念头,没有把最后指向庭花楼的推论说出来,不然这会儿只会白白招惹到庭花楼这条地头蛇,陡增节外生枝的后续麻烦。
不过,他还是不能明白昨夜所发生的以及此前街口一遇,女帝究竟是什么用意。
太匪夷所思了,先不说进来了女帝的寝殿,连女帝的床都给他稀里糊涂睡了一晚,可没听说当朝女帝有什么面首癖好,相反,他一直以来听闻到的是其一心向道、丝毫不近男色的高尚描述。
皇帝不说,以他的身份又不好直问,此刻真是令他心中纠结万分。
庭花楼他压根没想过再去,所以对其最后一句叮嘱的话并未在意,也未发觉到其语气的微小异样。
面上不露,当即恭敬应是。
虽不好直问,但何顾也在耐心等,等接下来女帝自己把话头说到他的疑问上,笃定其不会这么不明不白下去,总会有一样说法。
岂料,尊贵女帝下一句便是逐客令。
就如同此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女帝头也不回,摆了摆下润手,道“你先回去吧。”
如鲠在喉,何顾差点爆粗口,脸略黑。
尽管并未回身看向外甥,但也敏感察觉到了他方才的微弱情绪变化,顾沧月声音忽地变得极其轻柔。
美丽螓首微垂,仿佛一瞬间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至尊帝王,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位亲近长辈。
“你很像故人之子,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还有……总之,我现在想对你说的是我绝不会伤害到你。
今后,你若夜里无事便例行入宫请安吧,陪朕聊一会儿。”
心中幽幽补充道还有记恨……等到有朝一日你不再保持这份若有若无的疏远感,小姨便将一切坦白告诉于你。
最后是去是留也由你来自己做决定……
闻言,何顾原地久久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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