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岭剑门……凌耀?记得没错的话,你现在是月曜峰的峰主吧?”
手握法杖的女子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
“那么阁下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我云鹤楼负责的魔族前线,还忽然提出要我们的人后撤?
“莫怪我多问。如今这抵抗魔族的战线,可是由五行尊者组织起来的。我没记错的话……您可是那位重点‘盯防’的对象吧?他会允许您出现在这里吗?”
凌耀摸了摸下巴,却是一副颇为新奇的表情。
“没想到云鹤楼,和五行盟的关系,现在已经那么好了啊……?我还以为当年在传承之地,你们云鹤楼被凌霖晗团灭,你们会记恨……啊,也是。如果不是被‘团灭’,你们云鹤楼也不会毫无折损地回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这话,花溪肯定会认定对方是在刻意贬低云鹤楼,挑拨自己和五行盟的关系。但是换作眼前这个人……她居然觉得对方或许真的只是恰好回忆起了某些往事。
大概是对方的态度,实在是太过风轻云淡了,又是那样一张脸,着实让人提不起怒火。
花溪偷偷撇了撇嘴。但不管怎么说,外头对这位的评价可不算好——勾结魔族,公报私仇,陷害同僚,打压小辈……虽然风言风语假假真真,但总是让人心里多了几分提防和戒备。
“不过,花楼主大概搞错了我和五行尊者的关系。”
然而凌耀看起来却并不在意花溪对自己的态度。十几年前他就不在乎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现在更不会在乎这点似有若无的敌意。
“那家伙的确是在‘盯’着我没错,但我要做什么,肯定不是他说了算的。”
本来其实他想说,“我要做什么,他还得倒过来听我的”,不过看在花溪背后的几个护卫紧张得不得了,他还是不要给人家添堵了。
嗯。还是把堵留到后头在添吧。
“你知道的吧,附近这条裂缝很长,战线也拉得很长。”
凌耀随手比划了一道长线,
“云鹤楼只是负责北边这一片而已,其他部分则是神龙学院还有其他一些小众派的区域。其实消息我已经都放出去了,只不过想到你们和五行盟关系应该还不错,特意再来提醒你们一下。免得一会儿乱起来,伤及无辜。”
“凌峰主,你究竟想做什么?”
花溪却似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里是抵抗魔族的第一线,我们的身后就是千千万普通百姓。你如果敢胡来的话……”
“我能做什么?当然是对付魔族咯。”
凌耀有些无辜地摊了摊手。然而不等他说完,花溪身后的那个破空境忍不住说道:
“谁不知道剑门月曜峰峰主就是空有个破空巅峰的境界,根本没办法出手啊!要真把这里的战线交给你,到时候出了差错,还不是我们楼主背锅!”
“何志锋!”
花溪低声喝止了手下人,但也没有简单放过凌耀的意思,
“底下人不会说话,还望凌峰主海涵。
“不过,他说的一点却是对的。万一这里除了差错,危害的是整个芒生大世界。我们云鹤楼,担负不起这个责任。还请凌峰主三思后行。如果凌峰主果真想要在抵抗魔族的前线出一份力,云鹤楼也定会全力配合……”
“想多了。用不上你们。我也不是来商量什么的,带句话而已。”
凌耀的声音很平静。但就是这份平静,让花溪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她并非是担心对方会坑了云鹤楼,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平静的背后,必定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你放心。你说的不错,无论如何,在这里,我们唯一的敌人只是魔族。”
凌耀的目光转向帐外,落在远处那道漆黑如墨、划破长空的裂痕之上。
自五年之战后,随着凌霖晗这位“天眷者”发展的高歌猛进,域外魔族的动乱也越来越频繁,芒生大世界也开始越来越不稳定——哪怕凌耀在流川极力控制圣泉修补,被域外魔族撕开的裂缝依然越来越多。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知的“剧中人”。他知道,随着“主角”的成长,外部环境里更大的危局也会随之而来。而在万难之际,唯有主角能够力挽狂澜;而芒生大世界也将会通过这场危机,破而后立,迎来新的“人杰时代”。
其实他已经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主角”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真正意义。但无论他的那个猜测究竟是对是错,在故事“结局”到来之前,他希望至少,无辜牺牲的人能够更少一些。
他正是为此而来。
然而便是这静默之中,花溪和她身后的几人却渐渐变了神色。
或许是本人无所察觉,又或是他已经不愿加以掩饰——他们的眼中,站在那里的不再是一个慵懒散漫的人,而是一把凌厉的剑。
银色的剑气在剑锋上流转,紫色的雷电在剑身旁咆哮。
仿佛他们再近一步,那无形的锐气就会将他们割裂开来,甚至粉身碎骨。
“楼……楼主……”
刚才还出言不逊的那个护卫,此刻却感觉自己的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谁说月曜峰的峰主不会用剑,不敢用剑!他妈谁传的谣言贬低人呢!如果这样还叫不会用剑,他把说话那人头拿下来当蹴鞠踢!
“马上让战线上所有人后撤一里……三里!!转为防守阵,所有人战备状态!”
而花溪震惊之余却是当机立断。
“快点!快去!”
她现在是相信,这家伙说,用不上他们、只是来通知,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因为她非常清楚,如果眼前这个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出手,就算她全力以赴,不,就是在场所有人都拼尽全力,也不可能阻止他!
破空巅峰……明明都是破空巅峰,为什么这个家伙,会感觉那么强!?
“我状态有限,不想再拖。所以,你们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了。”
这是凌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当他飞身离开时,花溪只觉得那个人原先站过的地方,仿佛被利刃撕开过一道口子,空间的涟漪不断涌来,似乎想要填平这一处空档。
这看起来已经不是搞大事了,这是要……
变天啊。
花溪低低地咒骂了一声,最后又转头吩咐道:
“把他跑来前线的事转报给五行盟,不……强调必须转给五行尊者本人。十万火急!”
她不知道这个消息究竟要多久才能传到五行盟,又要多久才能传到五行尊者耳中。而就在她神思震荡的间隙,不远处忽然有一道白色的剑光直冲而上,如白虹贯日般照亮了整片天空。
随即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一路蜿蜒,顺着那横亘在天空中的裂缝,密密麻麻地拓展开来!
花溪磨着牙,冲出营帐,便见得那一道道剑光之中,无数的剑影盘旋飞舞着,如同暴雨一般向魔族的阵地里落去!
而原本蒸腾在裂缝周围的魔气也不由得一顿,竟是渐渐被剑光遮盖、吞噬了一般!
原本混乱的战场,现在只剩下魔族的一片哀嚎!
花溪顺着剑光亮起的位置一路奔跑而去。那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她不亲眼见证这一幕,看到那柄剑落下的那个瞬间,她将会抱憾终身!
越靠近裂缝,花溪越能感受到那剑光的强势和浩大。而远处的那个身影,身上的气势也在不断的攀升,愈发凌厉。
她甚至感受不到对方究竟是在那一瞬间突破到了真元境还是更高的某个境界。甚至可以说,那股力量甚至不是人类划分的几个境界等级所能够形容的。
她只能感觉到那是一柄剑。一柄属于生于天地、归于天地的剑。
出鞘。
挥出。
大道至简。
万物消融。
哪怕眼前的白光灼烧着她的眼睛,花溪也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人群中爆发的感叹、惊慌甚至咒骂的声音,似乎都已经在她的世界中淡去。
她只看到那道身影渐渐远成一个白色的点,在耀眼的剑光中,向那道狰狞的裂缝飞去——像是一粒雪花,落向那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
而在那雪花消失的一刹那,深渊之中却忽然卷起了巨大的波澜——在魔族们尖锐痛苦的啸叫声中,如同雪崩一般的白光从裂缝中喷薄而出!空间之力的震荡和灵力的余波甚至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掀了个底朝天!
“靠!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飞进去了!”
“喂!喂!看!那条裂缝!”
花溪也正看着那条裂缝,浓郁的魔气从裂缝中像脓液一般流淌而下,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但她很快意识到,为什么那些人会如此激动
——那道困扰着芒生大世界十年之久的最大裂缝,在这一刻,竟然开始缓缓闭合了。
虽然速度很慢,但闭合的速度,却是肉眼可见!
就像是,芒生大世界终于获取了足够的力量,止住了自己的伤势,排出了毒液,让伤口渐渐愈合一般!
她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知道,自己正在见证的,将会是历史性的一刻。
但花溪心中,还有更多的震动:
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裂缝闭合之后,他还……能不能回来?
其实都不用想,她也知道,肯定是回不来了。
而且在场的那么多人,也不会有几个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又是拿什么换来的。
而她上一刻,还在警告那个人,别胡来。
那家伙居然也一点也不生气。
难道他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吗?
花溪又想。大概是真的不在乎的吧。否则他身上背负了那么多骂名,以他月曜峰峰主的身份,怎么可能没有手段替自己洗白得干净一点呢?
当然,身为云鹤楼的楼主,对这个第一次亲眼见过的人,很难再生出多少情绪。但如果,能早一点认识这样的人,或者这个世界能对这样的人更友好一点,就好了。
真遗憾。
天空的裂缝终于彻底闭上,宣告这一处战场的胜利,也宣告着芒生大世界抵抗魔族这百年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
但或许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
“……不可能。”
“可是前方战报……”
“我说不可能!那么多人守在长岭剑门,就没有人发现那么大个人跑到前线去了?!前线难道没有五行盟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拦着他?!”
来报信的人第一次见到火气那么大的五行尊者,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他在五行盟呆了好些年了,虽然知道外头传的那些五行尊者和长岭剑门那位交恶的多是谣言,可这关系也……没有那么好吧。
要真说起来,当初尊者在凌家唯一的亲人过世的时候,他也没见这位那么大反应啊……
可他当然不能多说什么。他就是个报信的,这种时候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将送来的东西一捧,递到凌霖晗面前:
“这里还有……长岭剑门月曜峰送来的东西。凌峰主的大弟子让我转告说,这是凌峰主留给您的……”
话还没说完,他便感到手中一空。抬头看,他手里拿着的纸封早就被凌霖晗一把夺走。
凌霖晗似乎已经忘记了避讳他,当场便急匆匆地将东西拆开,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纸来。
时间似乎被冻结了起来。他低着头站在那里许久,却迟迟得不到凌霖晗让他离开的命令。可在这低气压的氛围中,他却也不敢主动开口让对方放行。他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抬头看了那信纸一眼。
纸上的字迹肆意洒脱,又力透纸背。见字如面,哪怕只看着背面,他也能猜到这是那位凌峰主亲笔所书。
可这纸上分明只有寥寥数行,五行尊者又何至于看了这么久?难道其中还另有玄机?
见凌霖晗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又将目光偷偷向那信纸扫去,通过那倒过来的墨痕,猜测着书信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