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温似是想到了什么,奇道:“不知明府与三位可曾留意到一点,今次应试学子,三十五人中,江都县竟达八人之多,这固然有张柬之的文教之功,可是又让别的县怎么想?难道另五位县令都不如张柬之?吏部考功被比了下去,只怕未必会甘心呐!”
四人均是心中一凛!
是的,江都县太突出了,另三县还好些,身为附郭县的广陵与邗江只怕会起了芥蒂。
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府里诸县考评,通常不出大的意外,以附郭县为首,毕竟是府城驻地,经济、税赋与文教理所当然要强于下辖诸县。
从贞观年间起,扬州府考评的魁首之争,不是邗江,就是广陵,可是自张柬之主政江都以来,江都县的赋税竟有了赶超邗江与广陵之势,偏偏还不是括地搜油式的增长,乡绅百姓基本上没有闹事的,这只能说明张柬之治政有功,如今文教又起来了,让两大附郭县怎么想?
除了县令无能,没有别的想法。
“那依魏大人的意思?”
陈敬之不动声色的问道。
魏思温道:“扬州府六县的平衡,轻易打破不得,否则于明府亦是不妥,想明府明年任期届满,吏部必另有任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故魏某以为,江都县可多贬黜数人。”
陈敬之神色微变!
没错,魏思温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大唐地方官的任期,没有统一标准,但一般是以四次考评为限,也就是四年,明年就是陈敬之的最后一年了。
在他的治下,六县和谐,商贸繁荣,赋税足额,文教兴盛,按惯例,应当高升,在这当口,稳定压倒一切,最忌讳下面出事。
只是这话从魏思温口中说出,怎么都不是个味道,魏思温是同知,什么时候为自己考虑了?
陈敬之四十来岁了,进士出身,在地方上摸打滚爬多年,对个中的门门道道清楚的很,一般来说,与自己不对付的下属突然出了个为你好的主意,甭管他是如此的情真意切,背后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地,指不定就有个大坑在等着你跳下去呢。
“依魏大人之意,何人该贬,何人又不该贬?”
陈敬之眼神微微波动,问道。
“哎”
魏思温叹了口气,拿起萧业的试卷道:“如此锦绣文章,怕是都能中举人了,可惜此子出身于兰陵萧氏,听说他才十六岁,不如压一压,下届再考亦不为迟。”
其余三人不说话,均是低着头。
萧业文气第一,文章又基本契合朝廷下发的考义,尤其是经义的第一题,以周文王之母破题,让人禁不住的拍案叫绝。
其实能考中进士的,没有一个是傻子,武后出这种题目,哪怕当时看不出来,可是读了萧业的文章,心里都会或多或少的有些猜测,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贬黜,可是魏思温说的也有道理啊,兰陵萧氏,是萧业绕不过去的坎。
陈敬之也是捋着胡须,眼神渐渐阴冷!
江都县谁不能贬,偏偏要贬文气第一的萧业?
别忘了,萧业是江都县出来的,是张柬之的治下,以张柬之的为人,一旦得知自己县里有个文气第一的被贬了,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知县如果豁出去对抗知府,方法还是很多的,事情闹到上面,虽然道里多半会处置张柬之,但是自己这个知府连知县都压不住,会被认为无能,再好的政绩都抵不上这一条,怕是明年,会被贬到偏远州府。
而且朝廷也没有明文禁锢兰陵萧氏,张柬之如果闹起来,铁定会要求学政复议,学政只要调卷宗一查,这么好的文章居然被贬,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揣磨上意!
阴结皇后!
从此之后,他将为清流所不齿,名声毁了!
更重要的是,江都县文教第一,治政有方,自己却为了搞平衡强压江都,这是当吏部考功司是瞎子还是怎么着?
好个奸贼,让自己丢了官,又名声扫地,好歹毒的一箭双雕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