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高悬,树荫摇摆,众多星光点点。
南面一处小山下方,碗口以上粗的树木全被砍倒,山梁上有许多土被翻过来,犁开一条深沟,在东侧添土造起众多拒马,然后又垒起众多石头和木栅栏,长长的一直从山岗延伸到下方大道边,每隔十几步就有哨岗,时常有一队队十几人的士兵来回巡逻。
这样的沟壑和哨岗,将不高的山岗分成两半,左右两边都是南汉人马,遍布山岗到处都是人。
这里距离桂阳还有三十余里,大军却停留在此,一时间让人搞不清到底南汉是进攻还是防守。
发须花白的暨彦赟嘴里叼着草根,裸露一边肩头,胸口上几道狰狞伤疤,身披着虎皮,像是江湖草莽,而不像是一国的领兵大将。
他在一颗大树下尿完,提了提裤子,用力抖了抖,方圆几里只有这颗大树还在,士兵不敢砍, 就是为他留的,他也不是用来遮凉, 就是专门撒尿用的。
暨彦赟是南汉老将, 先帝刘晟乾和年间累官升巨舰指挥使。
他之所以能平步青云, 确实因为他有本事,只是他的这种本事也不是什么常人理解的本事, 是因暨彦赟经常领兵入海掠商人金帛,为皇帝出行游玩之资,因此得到重视。
与其说是武将, 暨彦赟更像是一位海盗。他不喜欢披甲,常年裸露胳膊,做事也从来不拘一格,有时甚至连天子的命令也不听。
到了桂阳东面,他就下令停止进军, 深挖沟堑, 据守山坡防守, 只派出小队士兵越过边境, 和陛下交给他们的任务完全不同。
不过这些他全不在乎。
副将有些不解的问“将军,我们这样不进军, 陛下会不会怪罪?”
暨彦赟回头“你懂个屁, 你知道那小娃娃为什么要出兵吗?那是宫里那个樊胡子跳大神算出来的,她说出兵有利,说陛下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受上天庇佑,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所以陛下才准备出兵,那像话吗?你觉得我们是秦国的对手吗?狗屁!”
“老子七月底就下令周边州县刺史派兵在这集结, 结果半个多月过去了, 磨磨蹭蹭来的不到一半,这还打个屁的战。
再说那北朝好对付吗?他根本没脑子,以为打仗是过家家,是烧香拜佛吗?战端一开,北国大军源源不断,数十万虎狼之师,他拿什么去挡!
老子带你们在这守着是在救你们的命,等时间差不多了就退回去,到时候我们都能保全,你才有脑袋回去见你家里那新纳的第十三房小妾,哼!狗屁不懂。”
“将军英明, 我哪里懂啊。”副将连谄媚笑道“不过既然是做做样子, 为什么要派人过去,还杀了几个人。”
“你懂什么,陛下那边还要交代呢,他虽然蠢,可不是没长眼睛,身边一群阴阳人,可都盯着咱们呢,老子有一天死了肯定是死在他们手上的”暨彦赟恶狠狠吐了口唾沫。
“老子一辈子英雄好汉,要是死在那些阴阳人手里,给我睡皇帝老子的坟也不安稳。”
对于主将口无遮拦的话,副将只能笑笑,不敢附和也不敢反驳。
“可万一惹怒北朝,他们发兵可怎么办?”
“不会,老子杀的人多了,这些事情我最懂,老子当年也是纵横恶浪,纵横驰骋的人物。”说着他颇有心得的说“你以为在那些大人物心中,人命真有那么重要吗?
当初老子担任巨舰指挥使的时候,经常领着舰队在南海赚点钱财,也杀了不少人,可先帝根本不在乎,因为老子半数的钱都是孝敬他老人家的,剩下的才为自己所用。”
副将不可思议,听得瞪大眼睛。
所以说到底,皇帝也就那样,也是见钱眼开的,死几个人大人物哪会在乎。”暨彦赟以自己的经验判断秦国, 他当初高升就是因为领水军劫掠沿海的商旅, 作为天子的用度开支,陛下十分高兴, 不仅不治罪,还提拔了他。
他觉得杀几个普通百姓无所谓,那些大人物也不在乎,实在不行到时他故技重施,以金钱买通,也能让秦国消弭怒火。
这就是暨彦赟的打算,所谓以己度人大概如此,人是很难跳出这样局限的,大多数时候自身的经历和经验已经塑造脑海中世界的固有样貌,所以对于世界的规则也有了固定的认识,对于事物的推断都以自己的经验去判断。
在暨彦赟的认知里,抢几个百姓,杀几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完全还有调解和周旋的余地,秦国皇帝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大动干戈,他是以南汉的先帝作为类比的。
基于这样的判断,他没有急着出兵,而是被动防御。
“打狗屁的战,我看是能混一天是一天。”暨彦赟看向远处,低矮的小山下,树影重重,不见一个人影。
他带了几个亲兵,沿着山上的小道往下走,准备去大道关卡那边看看情况。
走到半山,已经能看清几哨兵依偎在下面的杆子边上,闲极无聊散漫聊天说笑,看得他大怒,这些混蛋,老子让你们来打仗,不是让你们来这游玩的。
他正怒气冲冲,心里想着等老子下去,揪着那几个兔崽子要好好教训。
走到一半,他远远看见路边的哨兵看了北面一眼,随后便提着手中的长矛沿着土路往前走,还抬手在眉头位置遮挡太阳,似乎在张望什么。
他越看越气,嘴里咒骂,兵没兵样!说着加快脚步往山下走,身后士兵连忙跟上。
刚走一会儿,一抬头,那士兵半躺在路边,好家伙,站着偷懒就算了,现在居然直接躺下了!暨彦赟越想越气,加快脚步。
没走几步一抬头,发现旁边的几人也跟着躺下了,远远望去,还重叠在了一块。
不对!
暨彦赟一下停住脚步,后面的亲兵停不住,一下冲撞上来,差点把他撞翻在地,吓得几个亲兵大气不敢出,纷纷也都停下脚步。
暨彦赟却一反常态没有骂人,而是紧紧盯着下方路口,路口处有一个转弯,后方视线被矮坡遮挡,看不见,可他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对。
那不是躺下了
暨彦赟陡然惊醒,随后汗毛直立,距离太远,他看不到远处的情况,只是见到原本路边站着的几个哨兵不见了,有几个躺在路边,还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