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盏中,烛火摇摆不定。
符氏看了一眼,大概知道风从何来,起身去把窗户关小些,只留一条缝隙,大殿里还燃着炭火,也不敢关得严丝合缝。
万岁殿的装饰比较简单,本朝开国之后并没太大改动,战事几乎全然没停歇过,所以很多大小事情,细枝末节都来不及理会。
范质还跪在那,顽固的不肯起来,官家一句话不说,不知道是虚弱没有想事还是难以决断。
但她总归知道,官家开口了,就要决定一件天大的事情,
符皇后心中七上八下,手上动作也慢了,反应过来之后连用力一拉,“啪”的一声撞击声响,在空旷大殿中格外清晰。
那边在地上跪了好久的范质看过来,神色开始犹豫。
等她再次回到官家床榻边上时,范质不安的抬头看她一眼,似乎以为刚刚自己是在故意弄出向东警告他。
符后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动作极具暗示性,夜已经深了,有关门送客,那关窗还“故意”弄出那么大动静,在别人眼里也就是暗示。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一个无心之举,会有如此微妙作用。
跪在地上的范质也不再犟了“老臣失礼了,陛下龙体欠恙,夜色已深,应该好好修养,老臣不该搅扰,这就告退了。”
官家还是不说话,符皇后小心的看了官家一眼,随后代他点头。
大概是跪久了加上年纪大,范质一时居然站不起来,符皇后开口,让门外等候的宦官进来扶他出去。
范质终于离去,让符皇后大松口气,心想今晚的事情终于完了,可之后会如何,她依旧忐忑不安。
就在这时官家突然开口了“终于走了”
符后吓了一跳,连靠上去关心道“官家好受些了吗。”
官家虚弱道“朕并非并非不能听人言,不能说话,给朕垫个枕头”
符后连遵照官家说的,在脑后为他垫高,官家也缓过口气来,“放在范质逼得太紧,朕不说”
她这才明白,方才官家并不是太过虚弱,没法想事,而是根本不想理会范质。
官家向来有主见,能独断的人,不喜欢被大臣左右,当初高平之战时,朝中九成大臣都反对御驾亲征,官家还是亲自去了。后来魏仁浦出任宰相,除了史从云无人支持,官家依旧一意孤行。
官家还曾教训过张永德,说他太没主见,容易被身边的人左右。
符后顿时明白怎么回事。
“他想逼朕他和史从云有仇怨,朕,朕心里清楚”官家低声说。
符后也想起来,每次参史从云的都是范质,说什么史从云在南唐强别人的王妃,史从云收受大臣贿赂等等,都是范质带头参奏,以致两人关系很差。
符皇后恍然大悟,随后连接着官家的话往下说,“原来如此,他是怕史从云报复吧。
臣妾没有那样的见识,只知道顺着他的意思玩下去想,加上他一直跪在那,做德令人害怕,心里没了主意,差点上了他的当,还是官家明知善断有主见。”
她的话显然令官家满意,官家微微点头,虚弱的接着说,“他们这些臣子,想些这么朕全知道。”
说完便开始闭目养神,许久才缓过来一般,再开口说“你觉得他说的如何”
符皇后瞬间又紧张起来,官家想事还很清楚,这更让她紧张,会不会是试探?
她心里这么想着,委婉道“这些大事是官家独断的。”
“你说”
符皇后心思飞转,小心翼翼的说“臣妾不懂太多的国家大事,但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是又有偏颇,都是官家的话提醒臣妾,让我想得更明白了。”
官家微微侧头看她,没有说话,似在等待下文。
她只好接着说“范质说得有理的地方是那些位高权重的武将确实不好掌控,太子年幼,万一没有官家坐镇,怕他们会欺主。
这点臣妾也十分担心,官家自从登基之后就是高平之战,若非官家顶住,后果不堪设想,之后的李筠等桀骜不驯,契丹扰边,征淮南,伐西蜀,攻荆楚,都是官家一柱擎天,若有万一这些人不好驾驭驯服。”
这些话,她是为不引起官家怀疑,至少她要让官家明白自己是设身处地去想事的
不过,符皇后很快话锋一转,“不过经官家点醒,臣妾也发现范质话中不对的地方。史从云位高权重不假,但殿前司的王审琦,赵匡胤,侍卫司的高怀德等,领水军的司超等,人人都是位高权重,这几年打了不少胜仗,在军中应该很有威望。
特别是李重进和张永德,他们也有很多战功,在军中威望很高,而且而且他们原本就是仙君血亲,按理来说,比官家还亲,臣妾更担心
有许多人要担心,史从云只是其中一个,也有比史从云更要担心的,不过范质和史从云有仇怨,便只挑着他发难。
好在他那点小小的私心在官家面前根本想藏也藏不住,一眼就被官家看穿,臣妾也差点受他蛊惑。”
说到这符皇后停了一下,看官家的反应。
官家轻声道“你记者说”
符后点头,“遵命,臣妾有一些不知有没有道理的想法,只说给官家听,如果说错了,请官家恕罪,指正我。
如此臣妾想不能顺着范质的意思,应该反过来想想。
以臣妾拙见史家父子在着反而更好,至少有人能权衡李重进、张永德那些厉害的人,那样对太子应该回好,怕的不是朝廷里有本事的人多,秦皇、汉武、唐宗手下,哪个不是猛将如云,人才济济。
最怕的是一家独大,难以制衡,如两晋故事,到时反而是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