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炮闻言也点头表示了一下认可,道:“若是将契丹文明也当做咱们中华文明的一部分的话,萧燕燕当属我中华第一奇女子,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此人主政,辽之害,只怕不让耶律德光,更胜耶律阿保机一筹了。”
“所以啊,虽然知道天雄军南下之事不过是流言蜚语,但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更何况我若是真死在了扬州,事态必然升级,到时候,谁还说得准呢万一天雄军真来了呢我不敢赌啊。死,我不怕,我怕的是成为大周灭亡的罪魁祸首啊。”
刘大炮点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想过自己要如何收场么”
“我会向朝廷写折请罪,承认扬州一切乱局都是由我这个相公不恤民间疾苦,对你出手,更是全都出于我的私怨,是我公器私用,才招此无端事故。”
说着,很认真地看着黑心熊道:“我请罪进京之后,会以死明志,但是在我死之前,一定会向朝廷举荐于你,给你一个,大大的官做,非如此,不足以对你进行钳制。”
刘大炮对于升官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现在已经是正五品了,又不是科举出身,也没有立下过军功,升又能升到哪去。
却死没想到这郑鑫明明都已经认输了,居然还是要死。
“活着……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死呢你还没听一听我的条件呢。”
郑鑫缓缓摇头道:“这跟你提出的条件无关,你的条件,是提给朝廷的,是提给接替我的新宰相的,是提给三司的,我能做的,也只是在死之前帮你把你的条件带到罢了。”
“我是宰相,也即是朝廷之颜面,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大周的宰相,必须是宁折不弯,否则,就会有损朝廷的颜面,这,也是我此前一直不肯与你谈的原因。”
“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想来你也没有困惑了吧,该你了,提你的条件吧。”
刘大炮闻言,很是郑重地先站起来给郑鑫敬了酒,良久才道:“相公一路走好,你我二人虽为敌手,您的高义却也让我尊敬,至少让我知道,原来满朝公卿,并非全都是如杨知府、沈毅这一般的衣冠禽兽,写入史书之中的,也并不全都是碌碌彘犬。”
郑鑫闻言却笑了:“看来你对我们这些文官,成见很深啊。”
刘大炮嗤笑道:“对武将的成见也没轻到哪去。事实上我虽然敬你风骨,但你的政治主张,在我看来也一样是狗屁不通。”
“好后生,当真猖狂,竟是将天下人都看扁了。依你之见,我大周天下,谁可当得英雄二字”
“大周没有。”
“先帝也不算么”
“先帝……运气好而已,勇猛刚进四个字是有的,但是真要说雄才大略,恐怕称不上,否则也不至于他前脚刚死,后脚这大周天下就国祚不稳了。”
“哦愿闻其详。”
“先帝的出身问题比较严重,他的出身实在是太好了,并非出自于底层,也就不了解真正的权力运行逻辑,更无法触动上层权贵阶层利益,看似有魄力,但其实说穿了无非是胆大心细四个字而已,论格局,却是稍差一些了,古往今来所有帝王之中,论能力,当属上等,但也仅此而已,其实终先帝一生,他也没想过集权,也没有能力集权。”
“我理解的先帝,就是勇于面对挑战,大胆信任将领,奖赏分明了一点,剥削百姓更狠了一点,最关键的,运气是真的好一点,所以他才能够战无不胜。”
“然而实际上大周与此前的梁唐晋汉并没有任何区别,前朝有的毛病本朝都有,兵士只知将而不知君,地方官府难以约束,基层治理聊胜于无,最最最关键的是,继承于中晚唐时的两税法并没有变。”
“郑相公您是文官,又出身于三司,跟银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您应该比谁都清楚,税法,才是一个王朝,一个国家的根本之法,是朝廷这颗大树的根经所在。”
“然而修改税法,就是修改一个国家的个能,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稍有不慎,出了半分的昏招,王朝说亡也就亡了,两汉的王莽就是因为乱动税法之根基,才导致他明明出发点是好的,结果却是说亡就亡了。”
“所以古往今来,不管是多么雄才大略的君主,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的去动税法。然而晚唐以来,乃至于梁唐晋汉,这走马灯一样的权力更迭,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这个税法是有问题的么不改税法,谈何长治久安。”
“改动税法,是找死,不改税法,是等死,两难的抉择啊,所以先帝不去动税法的根基在我看来确实也是人之常情,但要说英雄,那就不太相配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刘大炮觉得赵匡胤其实真的比柴荣要英雄了得的多。
后世许多人都认为,赵匡胤之所以能够篡位成功唯一的原因就是小皇帝年岁太小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而赵宋江山之所以能够延绵得还算长远,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赵匡义接班的时候已经成年。
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啊。
五代十国的历史和此前的晚唐历史都是连着的,这再算上晚唐,来来回回的都换了多少个皇帝了,晚唐时国祚虽然没改,但所谓的大唐天子和倭国天皇其实又能有多大区别
退一万步来讲,人家小皇帝就算真的是孤儿寡母,当时人家的外公符彦卿不是还活着呢么,不还是乖乖的又嫁了个女儿给赵匡义么
这里面的因素很多,但赵宋俩皇帝相比于前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他是真的敢去改税基,改大政,敢创新,甚至赵二虽然是个混账王八犊子,但他的政治手腕和政治魄力,也是极其不错的。
整体上虽然还是两税法的基础,而且也不乏许多矫枉过正,导致强宋变弱宋的地方,但此亦不失英雄之处,甚至整个北宋到了中后期,每个皇帝都在琢磨变法,也敢琢磨变法。
虽然确实是没改明白就是了。
相比之下,朱元璋的魄力反而稍微要小一些,明朝初年时的税政之策,其实反而是有点奔着隋唐租庸调去了,给改回去了,生生也掐死了中华文明的资本主义萌芽。
当然,改革税政从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近现代以来大家之所以敢瞎改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全球信息交流变得简单,大家你抄我我抄你,互相借鉴互相进步而已。
而即便是如此,比如现代社会中某些房子有关的税改,也是空喊了十几年,大炮上辈子人在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要改这个,一直到他毕业参加工作生儿育女又穿越过来之前,也没见靴子落地。
而说到这,刘大炮的话锋紧跟着便是一转道:“其实今天想与相公您谈的,也是如此,据我所知,去年扬州全城连带着附属的八个县一共为朝廷纳税,应该是一千九百多万贯。”
“我想跟您打个商量,您让三司把扬州税赋包给我如何明年,我保证至少给您缴纳两千五百万贯的税款,但是多出来的,您别要。而且未来十年之内,每年我都在此基础上增加5%的税款,做不到,请斩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