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仁一下子就破防了:“大人,您大半夜的闯到我的卧房里把我叫醒,就为了这个”
“此事因你而起,我不找你还能找谁速速起来,与我商议一番。”
“我……”
周广仁心里都开始骂娘了。
这不是混蛋么!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然而他毕竟只是一个六品官,就算是与这沈毅不在同一套系统之内并无直属关系,但差距终究是大了一些,何况他们两淮盐运衙门若是真的搬到扬州来的话,与他们扬州府是少不得打交道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他也明白,这沈毅如此失礼的举动之下,绝非是与他亲近,只怕是已经对自己心生怨意了,这是在埋怨自己破坏了他和黑心熊之间的蜜月关系呢。
无奈之下,只得是顶着困顿,暂将负面情绪吞咽了下去,先给沈毅拱了拱手,而后穿好了衣物,又找来一盆水洗了一把脸,用凉水驱散了困顿之意,这才强挤出一丝微笑,坐在了沈毅的身边。
拱手道:“大人,想来,黑心熊此番种种,皆是因我说错了话而所致,下官却是实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如此受不得气的性子。”
“为了扬州城的长治久安,我明日便去找他登门赔礼,说些好话,争取得到他的谅解如何便是舍了下官的这张老脸,也一定不损大人您,以及扬州府衙的半分威信。”
到底是个混官场的,洗把脸的功夫,就抓到了这事儿的主要矛盾。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小官,在黑心熊的面前可以端架子,但在沈毅这等封疆大吏面前,定位还是很准的。
成与不成不重要,甚至事情做不做都不重要,面对上官,一定要先把自己的态度给摆放得端正了。
沈毅见他这样说,也确实如他所想的一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至少态度可嘉么。
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道:“你这就是对黑心熊不了解了,能从草莽之中,从一个小混混,混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会是压不住自己脾气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的不识大体呢”
“且不说此前杨知府在时,他非但是谨小慎微,而且做事时也同样是面面俱到,八面玲珑,也因此得到了杨知府的大力支持,事实上若非是杨知府的力挺,他也当不上这个正五品的官。”
“就依着此人的性格来说,也从来都是极为低调的,我认识他许多年了,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此前的那场扬州之乱,你没经历过,所以不了解,那一环套着一环的,一步套着一步,每一步,那都是恰到好处,老谋深算,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周广仁一愣,道:“您的意思是说,那场扬州之乱是由他在幕后推动的他莫非是和天策府还有联系不成”
沈毅闻言却是点了点头,道:“恐怕还真是十之**,你不是扬州人所以不清楚,整场动乱,史平死了,杨知府枷了,和字门没了。
要说天策府那头,无非也就是摧毁了一批将要送到川蜀前线的军用物资,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其中巧合之处实在太多,天策府都是一群过街老鼠,就算是偷偷潜入到了扬州城一部分,又如何做得了这么大的事
若说是因势利导,借题发挥,我是信的,但要说此事是由他们幕后主导,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扬州城,不可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到这个地步。
他们若是真有这个本事,甚至已经暗中控制了和字门的话,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将和字门暴露出来,所求完全可以更大一些,甚至等待一个时机,一举拿下整个扬州城也不是没可能。
只有黑心熊,借着一场扬州之乱,一统了扬州的江湖,混上了一身官皮,组建了巡防营,同时还接替了史平的势力,一跃成为了如今扬州城桌面上的人物,文官武将,都在跟他示好。”
周广仁大惊失色:“按你这么说,这场扬州动乱,还真的有可能是这黑心熊搞的。”
沈毅叹息一声道:“何止是扬州之乱呢,此前那四月飞雪之事,也着实是太诡异了一些,我甚至都怀疑此事与他也有关联的,要知道,黑心熊与杨知府此前并无什么交集,但就在四月飞雪之事前,杨知府才刚刚借由此事的苗头,私下命人打了这黑心熊一顿泄愤。”
“还有这等事我还以为,杨知府与黑心熊是多年情谊,所以才……”
“情谊个屁,杨知府来到扬州府之后几乎就没做过几件实务,他自矜身份,又如何会与黑心熊这等出身的人有太多的来往呢平日里这些事儿都是我做的,我才是扬州府衙与黑心熊真正相熟的人。”
“那这怎么……”
“是啊,那这是怎么回事呢与他并不相熟的杨知府,莫名其妙的就打了他一顿,甚至还杀死了大口九,你说他看大口九死的时候会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就这,他非但忍下了这口气,反而还把那杨知府给哄得宛如自家长辈一般,之后没多久的时间,便是四月飞雪,扬州大乱,直接将这位封疆大吏给送得枷车进京,临走之前还把他黑心熊给送上了官位。”
“这一切若是不在他黑心熊的算计之内,至少可以说明他是个城府深沉之辈,杨知府无故打他辱他,他反而能哄得杨知府视他为自己的子侄。”
“怎么到了我这,只是与他谈个生意,还是你们这盐道衙门牵头,是由你来做这个恶人的,我不过是个中人而已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若是此前那四月飞雪和扬州之乱的两件大事都是他在幕后操纵,那事情就更反常了,心思如此深重,如此老谋深算之人,所作所为,必然都是谋定而后动,怎么可能突然像个愣头青一样的一点就着”
“亦或者说,这一点就着的背后,不惜搞出这么大的声势出来,究竟又隐藏着何等可怕的阴谋算计呢”
周广仁也被这么可怕的推断给整得有点吓住了,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小人心态,骤然拔擢之下得志便猖狂”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应该不大,他当这个指挥使毕竟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猖狂过,甚至反而比以前更加低调了许多。”
“况且那酱油、离颜酒等物,你不觉得出现的时机太过精妙了么如此神妙之物,我却是不相信他只是恰好在这个时候才研制出来的,这说明此人心性擅忍。”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除非这黑心熊突然有了良心,而且还是大大的良心,否则,我想来想去,根据我数十载宦海沉浮的经验,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什么”
“当你无论如何也无法想明白一个人行事的逻辑,无法找得到他的动机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你所掌握的信息与他不同,要么,是有什么信息是你知道他不知道的,要么,是有什么信息,他知道,你不知道。”
“小周,你们盐道衙门是三司直辖,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开封的消息”
“您是说,黑心熊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是因为开封那头,可能有了什么变故,而偏偏他知道了,您却不知道这怎么可能呢”
“没什么不可能的,就连我都不知道黑心熊的人脉到底铺得有多远,且不说苏宁衔对他的蓄意拉拢,他与那慕容家一老一少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若是有什么消息从开封那边先一步传到了慕容家,他又通过慕容家的渠道先我一步拿到,这可一点都不奇怪。”
“这……下官只是一个区区六品盐案,确实,也没听说这开封城之中有什么大的变故啊。”
“嗯,此事依我看,十之**是要落在慕容老夫人身上的,那边,我明日一早自然会去打探,然而他们家说到底还是武人一脉,与咱们非是同心,就算是真有什么,我也未必探听得出来。”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黑心熊开这么大规模的一个会,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咱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猜,也毫无迹象可寻。”
“那怎么办啊。”
“想从慕容老夫人那探听消息,难,但若是从慕容家的小姐处探听消息,说不定会容易许多,慕容小姐与黑心熊两人交情极深,曾经在他的府上过夜。”
“真要是有什么咱们都不知道的,来自开封的大消息,十之**也是这慕容嫣告诉他的。周兄弟啊,此事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去做,最合适了啊。”
“我我一个六品盐政,与那慕容小姐更是连见都没见过,我又如何能套得话去”
“简单,只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