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像的威严如潮水涌来,又如潮水退去。
在那只手碰到肩膀的瞬间,胡兰整个人陷入一种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感,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地被剥离,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连最简单的颜色都无法去分辨。这种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褪去。
浓烈的眩晕感消解后,胡兰眼中缓缓浮现出熟悉的亮光来,她回过神来,发现是提灯的光。
接着,她感觉自己躺在温暖的地方,是软绵绵的感觉。一道轻微的热气在额头点亮,她瞪大眼前看去,发现是一对熟悉的眉眼。
“还好吗?”那对眉眼轻轻弯了弯。
胡兰下意识地遮住眼睛,然后稍稍分开手指缝隙,从指缝看去,依旧是那对温柔的眉眼。待到意识沉定后,她反应过来了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明白自己稀里糊涂地就中了什么招,一想着,不禁有些忧愁。
她轻轻扶着秦三月的腿站了起来。
秦三月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了?”
胡兰脸有些红,她因为自己中招了,觉得尴尬。不过提灯的光本就是黄中微红的,让人瞧不见她脸上的尴尬之色。她点头嗯了一声。
接着,她想起之前自己就要跪下去的瞬间,耳边响起的声音。她转头看去,看见叶抚就站在她身后,身体不禁抖了抖。她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小声喊“先生。”
叶抚没理她,正看着前面。
胡兰这才开始打量四周,一眼环视过去。哪里是什么巍峨壮观的神庙,就是一座破烂到横梁断裂,四处结满了没有蜘蛛的死网,杂草丛生,摆着几个发霉的蒲团,处处弥漫着霉烂腐朽的气味的破庙,也没有什么金光闪闪威势滔天的高大神像,只有一个裂痕遍布,堆满了木屑和灰尘的模糊了面容的神像。从庙的大小看来,或许能够想象,这里之前是一处大庙,但是现在,看在眼里的只有残破不堪。
叶抚正看着那裂痕密布的神像,他听见了胡兰的声音,但是他并不想去理会。
“先生……”胡兰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叶抚稍稍偏过头,淡淡地看着她。
这道淡然的眼神让胡兰心头一紧,她小声问“先生,在生我的气吗?”
叶抚没有用上斥责的语气,也没有给她好听的语气,不急不缓地说“你应该庆幸,还不到我生气的时候。不过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让我生气。”
先生他没有生气。但是胡兰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想着自己之前表现欲那般强,抢着要提灯走在前面,却莫名其妙地着了道,最后还得靠先生出手才解了困境。想着便觉得惭愧,觉得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厉害,觉得自己有点……自大。
秦三月心思通透,看着胡兰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便从后面捏住她的手说“没关系的,下次小心一些就是了。”
胡兰转过身,紧紧咬着嘴唇,即便是提灯偏黄的光色下,也能看出咬得失了血色。她使劲儿地摇了摇头,“姐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我太过自大了,若是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怕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说着,她皱着眉斥责“就我现在这样子,不要说什么闯荡江湖,匡扶天下了,连握剑的资格都没有!”
然后,她将大剑仙插回背后的剑鞘,咬牙说“就算是木剑,也不能拿。”
叶抚在后面正声问“那你何时拔剑?”
胡兰大声说“斩尽心头杂草,再拔剑!”
“希望你说到做到。”叶抚缓声说。他却是对胡兰之前在山林里深陷迷障时的表现很不满意,但想着毕竟第一次碰到,也就没有生气。不过也仅此这一次,仙路苦寒,道阻且长,以后会有越来越多,越来越难的处境等着她,那个时候栽个跟头就不会是一件生气和认错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胡兰不知道自己做得这个决定,“不斩尽心头杂草,便不拔剑”会如何影响她,会不会让她一辈子都拔不了剑,但是她并不后悔。
“说到做到。”她认真地对叶抚说,同时也是说给自己的。
叶抚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他继续看着那破旧的神像,想着一些事情。
胡兰没有打扰,也没有就此松一口气,转头对秦三月说“姐姐给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好知道我到底如何差劲。”
秦三月摇摇头说“你不必妄自菲薄,那是徒增压力。”她看得透彻,胡兰心性好强,但有些不够坚定,一旦受了挫折便认为是自己太差。同时,她也能够在叶抚和胡兰之间找到自己的站位,叶抚是教胡兰的先生,引导她前进不走偏,便以着丝毫不能容忍错误的方式去指正,而自己是一个姐姐的身份,是和她年龄相差不多的同辈人,便需要给她鼓励,给她前进路上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