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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坊在成都南城,临近一条大溪河。当初入蜀之时,徐牧便考虑了铸器的事情,才有了这番安排。
此时,临河的铁坊高炉,在消融的湍急雪水下,日夜不休地铸器。先前的水战,惨胜之后,许多器甲都沉入了江里,即便派了水鬼去捞,受限于技术,并没捞回多少。
提着两坛子酒,又练了练笑容,徐牧才带着司虎,放心地往铁坊里走去。
还隔着老远,等徐牧一抬头,便看见了正舔着筷子的徐桥。徐桥也看见了他,怪叫一声,迅速兜着小屁股,往铁坊后门跑去。
徐牧沉默了会,索性继续往前走。
三个老头,正盘腿坐在铁坊的楼台上,喝得不亦乐乎。即便知道他走过来,亦没有转头的意思。
“爹……”
陈打铁抠了抠耳朵。
“爹,孩儿来看你们了!”徐牧咬牙,将两坛子酒放下,坐在了空席之上。旁边的司虎急不可耐,捧起了一碗蒸糕便立即逃走。
“你这头傻虎,没桩儿打了,又开始抢食是吧!”诸葛范扭过头,整个人骂骂咧咧。
在旁的徐牧刚要赔笑。
“你笑个卵!”诸葛范骂骂咧咧地转了头,“瞧着你,好大的威风,在外头打仗,一去就是一年,打完回了,你来看了几次?有没三次?”
“最近的事情多了些……”
“懒得说教,当白养了一个痴儿。不如你和傻虎凑个数,去戏园子演二傻子得了。”
“爹,那敢情好!演了还有银子。”
“闭嘴吧你。”诸葛范气不过,整个人咳嗽起来。
徐牧靠近拍背,才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面前的诸葛范,已经是满脸老褶了,连着肤肉,也变得松塌下来。
旁边的陈打铁,双鬓有了白发。老秀才的眼睛,也变得越来越浑浊。
整个西蜀,有人在接棒,也有人在老去。
譬如面前的铁坊,即便没有陈打铁,这走走停停的徒子们,大多都已经能独当一面。
家中的三老,已经风烛残年。
“徐牧不孝……敬三位一盏。”拿起酒碗,徐牧一饮而尽,仰起的脸,有遮不住的淡淡悲伤。
停下了咳嗽,诸葛范叹了口气,一改先前的骂咧,连着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
“知你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如今,你只差最后一步了。南北对峙,挺不住几年,便是你杀向大业的最后一步。”
“讲吧,要造什么。”陈打铁也转过头,“趁着没死,多帮帮你。”
“这个不急,等会我去和你那些徒子,商量商量。”徐牧缓了缓脸色,“不过,你们这仨,可听了我的话,得空的时候,去陈神医那边多看看身子。”
“人死一把土,我儿,逃不掉的。”老秀才笑道。只是这笑容里,分明有着一份失落。
好大儿李破山,并没有回中原,家国之下,这对父子,该有近十年不曾相见了。
“听说,你准备去西域?”诸葛范捻了枚花生米,塞入嘴里之时,咀嚼的动作比以前慢了许多。
“有这个打算。”
“我想了想,到时候和你一起去。”诸葛范继续说道。
“爹,你腿儿都瘸了……这千里迢迢的,还不如留在成都——”
“我有事情,要去一趟。”
“什么事情。”
“有个相好的,临死前想见一面。”
徐牧无语,这分明是搪塞之词。他怕诸葛范一去,这副老骨头,等会就回不来了。
“让他去。”陈打铁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