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这话,虽是话赶话,却是实实在在说在了祁欢的心坎儿上。
她一开始之所以多番拒绝顾瞻,就是抱着人心叵测,男人心靠不住,要嫁人也不必太看感情,权衡利弊去挑个人家就好这样的心态。
这个想法,到如今在她心里依旧没变。
只——
顾瞻成了那个超越这重准则和底线的特殊!
祁欢能很清楚的认识到,她对顾瞻是动了真感情的,当然,这份感情还没有深到可以让她彻底丧失理智。
“这道理我都懂,可至少就目前来看顾瞻不会是那样的人。”赞同论点归赞同论点,口头上,她觉得出于未婚妻的义务,和对顾瞻为她付出的感情的尊重,她必须得替顾瞻说话。
回头想想,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又显得很没有原则,她便又赶紧对杨氏澄清:“而且我们提前早就说好了,将来若他变心了,一定会自己第一时间主动当面跟我说,大家好聚好散就是。”
杨氏:……
她原是担心遇到顾瞻这样的,自己女儿这样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会顶不住,现在怎么看——
她不是应该反向教育女儿,不要太悲观,太偏激了?
看看她这都说的什么离经叛道的混账话?
这也就是遇到顾瞻了,换个人,还没成婚就跟人算计着以后过不到一块儿的退路……
怕是谁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儿了!
杨氏瞬间又开始觉得糟心无比。
张了张嘴,想要说她两句,祁欢的心思却还在家里老一辈的旧事上,已经重新又抖擞了精神拉着她追问:“好了,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咱们以后慢慢再说。就那个杨成廉母子,外祖母既然当年都已经查到外祖父替他上了户籍,即使后来焚毁撤销了,不是还有个人证吗?当时如果趁热打铁,也未必不能拿下他,曝光他的真实身世。都弄到那个份上了,按理说外祖母也不该妇人之仁的心慈手软了吧?”
虽然哪怕杨成廉是庶子乃至于外室之子,朝廷法度,也并不会禁止他参加科举考试博取功名,可是以贾氏经商多年练就的眼光和手腕,她不会不明白,揭穿他的身份,将他们母子二人捏在手里,和就此放任他们海阔天空之间的区别。
杨氏的思绪也瞬间被再度拉回,但也只剩无奈的苦笑:“他们在谋划之初就做好了一旦有朝一日事情曝光后的应对,所以,他在两地所报户籍用的名字都是不一样的,老家镇子上,记在你外祖父名下的叫杨成林,并且他们母子也从未露面,从头到尾都是你外祖父去办的。从老早时候起,他们就将你外祖母做洪水猛兽一般的防范,是以杨成廉从外出求学开始,对外用的身份都是现在的这个,报名号时便用的小字杨淮礼糊弄身边之人。当时即使那小吏出面,他也只能证明你外祖父曾经替自己的一个儿子在镇子上报过户籍,并且还是一份已经销毁了的,口说无凭的户籍,当事人全部矢口否认,她即使告到官府,告到学正,也只能是以诬告收场。”
这就是古代交通通讯落后的弊端,没有电子档案联网,在身份和户籍这块儿可以人为操作的空间很大。
并且这时候山高皇帝远,又有皇权至上,平民受官府打压的传统,哪个衙门都有中饱私囊徇私枉法的事儿。
像是在小地方的衙门多造一份户籍这样的“小事”——
只要银子给到位,基本上哪个父母官都会性格方便。
利己不损人嘛,何乐不为?
若是放到现在,网络扫描刷个脸就能调出你祖宗十八代资料的信息时代,哪怕杨秉恩再使银子,也绝不可能出现在两地派出所给同一个人办两份截然不同的身份证和档案的情况发生,可是在这个古代——
使点银子,写一份户籍资料在衙门放着,简直就是举手之劳的事。
并且,因为交通不便,一旦有人员流动,只要不是遭遇重大案件,也不会有人回他祖籍老家去核实身份,这个时候,黑户多,冒名顶替也特别容易……
总之,就是杨秉恩刚好手里也有银子,便趁机钻了体制上的漏洞了。
“是啊,只有一个雷同的名字,还是同音不同字,如果硬要往一起凑,也十分牵强。”祁欢也得佩服,在当下的这个户籍机制之下,杨秉恩和宁氏他们这样安排处理的确算得上的心思缜密了,“顾瞻之前帮我查回来的资料显示,杨成廉挂名的那一家人,在杨成廉发迹之前早就绝了踪迹,宁氏母子还是打着他家孤儿寡母的名义招摇过市的,他们家也没人能够出来揭发这母子三人的身份。”
杨氏冷笑:“归根结底,这症结就在你外祖父身上。他根本就是鬼迷心窍了,被那个老虔婆笼络的死死的,为了维护那对儿母子,给他们铺路甚至断后,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初次闹和离没成之后,他家你外祖母之间关系就冷淡了,你外祖母忙着做生意,也懒得去过问他手里银钱的去向,等到最后那对儿母子跑了之后才发现,原本杨家的产业,除了几处宅子产业还在,银子已经被他掏干净了。先是斥巨资送他那个宝贝儿子去州府最好的学堂读书,后来打发他们走时,又将剩下的家产全部倾囊相授。”
祁欢其实一直挺不明白,为什么有些抠脚大汉在网络上冒充少女少妇,跟男人连手都没拉过,就能几十万上百万的骗钱。
现在杨秉恩这个真实案例摆在眼前,她却大概有点懂了——
也许并不在乎骗子的手段有多高超,这种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人心甘情愿受骗,没准事后还觉得自己这是真爱,自我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可是她看宁氏这些年过的安逸富态的那个模样——
却不怎么相信这女人当年对她那个傻缺外祖父会有哪怕丁点儿的真感情。
“保不齐,这就是宁氏榨干他用的最后一计吧!”最后,她突如其来的这般评定。
杨氏微微诧异,不解其意。
祁欢笑道:“一个年纪一大把的糟老头子,还卷了所有家资交给外室以及私生子带着跑了,他这样光溜溜的回到家里,再继续折腾外祖母,闹腾的外祖母不得安宁,依着外祖母那般傲气的脾气,是极有可能恼羞成怒,将他扫地出门,彻底与他和离决裂。这样,他就可以变卖了房产,去他好大儿的任上投奔他们母子,一家三口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过日子了。宁氏只要这样说,依着外祖父对她的痴情和迷恋程度,就一定会心花怒放,一脑袋扎进去,屁颠儿屁颠儿就兑了所有银子,放他们母子走,好早些置办了家业等着他。”
杨氏:……
祁欢这一看就是信口开河,打趣儿的。
杨氏却不得不承认——
她这想象力已经无限贴近于现实。
杨氏脸上表情一言难尽,憋半天,即使再觉得丢人难以启齿,她终也还是点头:“的确,他那么老实憨厚的一个人,即使那些年和你外祖母关系冷淡,也很少有红脸争执的时候。但是最后那两年,老虔婆母子离开之后,他就天天在家里撒泼找茬儿,不消停的闹事儿。不过从那时起,他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多半时间都靠汤药吊着,缠绵病榻。大夫说是心病导致的心思郁结,之后没熬两年人就去了。”
“宁氏母子走后,到最后外祖父去世那几年里,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有过音讯往来?”祁欢思忖着,继续查问细节。
“没有。”杨氏道,说起这一茬儿,却不知道该是感慨老头子昏聩半生自作自受,还是该恨这世上居然会有杨成廉母子那样冷血狠毒之人,一时间只是叹息,“起初他可能是真的完全不相信那母子俩只是拿他当垫脚石吧,而到了最后弥留之际,应该会意识到自己的一腔真情错付,但却致死都没有承认过。反正都已经是个笑话了,不承认,还能继续自欺欺人,承认了反而要不知如何自处。他那种人,也就只配得个那样的结局,不值得可怜。”
祁欢对那种朝三暮四,甚至打压妻子去迁就小三妾室的男人,如果当面遇上都恨不能一大嘴巴呼上去,她就更不会替这杨秉恩觉得不值了。
用杨氏的话说,他就是活该!
只是,一个男人,能几十年如一日被一个女人骗成这样,还利用的彻底——
也很是叫人唏嘘!
宁氏可真是个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