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插曲,但云娘子在街上耽误的时间并不算太久。
等她按部就班坐马车回到长宁侯府,刚下车,等在门房的桂月就从门里迎了出来:“云姑姑,您可算回来了。”
此时大门口还停着一副府里的车驾。
云娘子一眼认出——
那是家里老夫人余氏用的座驾。
心中了然,她只不动声色拉着桂月,跟随自己方才坐的马车一起从侧门进府,随口确认:“是老夫人回来了?”
“是。”桂月道,焦急之下后面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但好在是反应迅速的又临时打住了,只轻声的道,“回来有一刻多钟了,这会儿正在重新梳妆更衣,准备入宫赴宴。”
车夫赶着马车送回车马房。
双方进门就分道扬镳。
等到绕过影壁,走到视野相对开阔的回廊上,云娘子才放缓了脚步,“怎么了?”
桂云再三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放低了声音急道:“老夫人回来就亲自冲进栖霞园,并且命人强行撬开了夏月轩的门锁,这会儿四小姐也在梳妆打扮,准备跟着老夫人一块儿进宫呢。”
夏月轩不是她负责看管,可这也毕竟是栖霞园内之事。
算大房的事。
金妈妈和云娘子都不在,她情急之下只能去春雨斋找郑妈妈。
可那老夫人一把年纪了,郑妈妈也不敢与她直接去正面争抢,主子们都不在家,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谁都担待不起。
所以,便叫桂月等在了门房,等着云娘子回来,好拿主意。
桂月道:“老夫人态度强横的很,夫人和大小姐都不在,奴婢们也不敢近她的身……云姑姑,您有什么法子没有?之前就是为了不想叫四小姐跟着进宫去添乱,咱们小姐还特意跑了一趟相国寺,为这还是差点出事。这……这总不能真放了四小姐出府吧?”
这事,若是放在平时,云娘子也会觉得棘手。
可——
好巧不巧……
她垂眸,看了眼拎在手里那包东西。
然后,便是游刃有余的笑了。
“没事,我有办法。”她说,斟酌之后,又给桂云递了个眼色,“你去帮我找个人,一会儿带去夏月轩旁侧的桂树下见我。”
交代完她,桂云先跑回了栖霞园。
她人刚一转身,前一刻还表情生动的云娘子,整张脸却又瞬间成了一副像是挂在脸上的面具,毫无表情。
她只是拎着手上那个轻轻的,没什么重量的纸包,看似心静如水,可是无人窥见处不断攥紧的手指却在宣示着……
她在无声的做着某种选择和决定。
之后,才又过了一刻钟不到,本来热热闹闹,甚至透出几分忙碌喜气的夏月轩里却传出一声尖叫,之后更是嘈杂声此起彼伏,尖叫一声高过一声,整个乱了起来。
祁云歌又是扯着嗓子尖叫,又是哭闹,又是大声叫骂……
她房里本来就有余氏派去帮她选衣裳和服侍梳妆的丫鬟,当即便有人跑去福林苑给余氏报了信。
余氏急慌慌的连忙赶了过去,却也没呆多久,一张老脸就拉成了鞋拔子长,又满面怒容的出来了。
这会儿时间不早,她这身上已经穿戴妥当,便也没有再回福林苑,直接黑着脸独自出门上车走了。
夏月轩里,继续尖叫、哭闹、咒骂,甚至打骂奴仆。
盯着那边动静的桂月回来禀报消息,如释重负之余也很是唏嘘:“陈大夫过去了,也嘱咐了四小姐要忍着,莫要乱抓乱挠……云姑姑您真有办法。”
这真是好悬,差点就拦不住她们祖孙俩!
云娘子心平气和的勾唇笑了笑:“莫要声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没了后顾之忧,底下人也都心情愉悦,加上主子不在家,不用服侍,这一下午院子里的气氛就更是出奇的轻松。
而彼时的皇宫宫门之外,气氛却不太好。
这会儿许多人家的车驾都已经到了,宫门虽然也已经开了,负责接洽与核验各家身份的宫人也已经忙碌开来,有条不紊的安排引导众人进去,但是因为人数众多,实则宫门前聚集等候的人更多。
祁欢一家到时,各家的车马轿子在两边路上起码排开到了两里开外。
不仅有将要进宫赴宴的贵人们,各家跟车赶车和抬轿的奴仆更多。
人头攒动,整一个大型集会现场。
祁欢先下车,然后转身扶的杨氏,不禁感慨着轻笑了声:“这场面也可谓是蔚为壮观了。”
祁文景与杨氏在这种宫宴上算是常客。
“今日还好,若是赶上雨雪天气,只会更加的拥挤热闹。”杨氏先回了女儿一句,后又转头对祁文景道:“宫里头太拘束,现在也正好人多,我们先不着急进去,老爷也跟同僚应酬去吧。”
祁文景颔首,又嘱咐祁欢堂姐妹二人:“照顾好欣姐儿,跟着你母亲,尽量不要到处闲逛。”
“是,女儿明白。”
祁欢自是应承下来。
有杨氏在,祁文景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转身便走开了。
祁欢母女一行刚站稳,就有两位相熟的夫人笑吟吟走过来:“瞧瞧这是谁啊,上回见你都是在正月年关那会儿了,现在是不是不接宫里的帖子都见不着你的面?”
这半年,因为自家事情多,外出的应酬杨氏能推的都尽量推了。
过来这两位,有一位祁欢认识,是在自家喜宴上见过的,夫家姓曾,官拜礼部郎中,也因是和祁文景同科的进士,所以两家一直都有往来。
礼部郎中,刚好正五品,卡在今日能进宫赴宴的门槛儿上。
而说话的这位,则眼生都很。
但是看她面相和说话的神情语气——
该是当真与杨氏相熟,而并非借着熟人的名头言语挤兑的。
祁欢看她装束,比旁边的曾夫人更贵气,也更放得开,显然身份要更高些。
祁欢认不得她,未免厚此薄彼落人口实,就干脆娴雅的站着,先不说话。
她侧目去看身边的祁欣。
却不知道祁欣是有意想等她出丑,还是单纯的顾忌不想在杨氏面前抢她的风头……
总之,祁欣面上表情也一片娴静,默然不语。
杨氏没等那二位走近,就也主动迎了两步上去,同时热情洋溢的笑道:“寒碜我了不是?我身子骨儿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又正赶上这半年里又是娶媳妇又是嫁女儿的,我倒是想出来走动,也得抽的开身不是?”
话题扯到儿女身上,那两位夫人便朝祁欢两姐妹看过来。
杨氏该是知道女儿没见过这位夫人,刚要说话——
祁欣这会儿倒是动了,大方得体的上前一步,屈膝福了一礼:“见过裘夫人,曾夫人,二位安好。”
连杨氏都被她噎了一下……
这回不用祁欢疑神疑鬼也能判定——
这姑娘就是故意等着拆台,想看她出丑的。
杨氏心中不快,脸上却丝毫不显露,依旧挂着明媚慈爱的笑容。
而祁欢的反应也快,紧跟着也上前一步:“二位伯母好。”
祁文景中进士那一年,虽然是个吊车尾的名次,可当时也才刚满二十及冠,算是同榜中年纪比较小的了,那位姓曾的礼部郎中比他大了有六岁,而这位裘夫人,虽然保养的好,不显老,但一眼看去也明显比杨氏年长不少。
祁欢本来不热衷与小姑娘争锋,可这个祁欣玩的好一手卸磨杀驴的伎俩……
她脾气自然也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