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瞻抱着祁欢找到祁家的马车,星罗和老井都在。
但是朱砂和跟车的其中两个护卫往别处听消息去了。
祁欢恹恹的,也没力气管太多。
星罗见她被顾瞻的外袍裹着抱出来,加上夜色里,并未瞧见她一身血污,依旧是吓得不轻,当场就慌乱的白了脸色“我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瞻二话不说,抱着祁欢上车。
先将她靠着车厢安顿好,又拨开她鬓边一点碎发。
她记得上回祁欢下水救人之后,回家路上就换了衣裳的,于是四下打量一眼又问她;“你这车上应该有可以替换的衣裳吧?”
虽说不例外彻底清洗一遍,单是换了衣裳,也并不会有什么大用,可是看她被这血腥味折腾的如此难受,先换身衣裳也算聊胜于无。
祁欢勉强点了点头。
顾瞻就转头唤了星罗“你上车,先帮她把脏衣裳换了。”
言罢,又不是很放心祁欢现下的状态,就又摸了摸她脸颊,温声道“我就在外面,换好了叫我。”
祁欢这次连头都懒得点,只抬了抬眼皮,算是给他回应。
顾瞻于是不再耽搁,下车换了星罗上来。
祁欢这样,自是要立刻送她回府的。
这会儿他自也是顾不上旁人,仍是自己驾车,带上祁家的人便走。
跟车的老井等人都是杨氏的人,这会儿朱砂又没再近前,大家都被祁欢的状态吓得不轻,此刻便彻底忘了祁欣存在。
马车上,星罗胆战心惊,擎着手,一时却不敢去碰她,只期期艾艾叫了声“小姐……”
祁欢勉强打起精神,撑着自己坐直了身子“我衣裳脏了,拿衣裳给我。”
星罗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转身去柜子里翻衣服。
祁欢掀开裹在身上的顾瞻那件外袍。
等星罗抱着衣裳转身,见她这一身血迹,又是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动静不小,外面驾车的顾瞻回头看了眼紧闭的车门。
祁欢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句“我没受伤。”
马车里的空间小,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星罗也是强忍着恶心,赶紧帮她把衣裳换了。
其实血水整个浸透,都已经沾在了皮肤上。
星罗不晓得自家小姐是怎么忍的,总之她光是看着就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
马车上条件有限,她又掏出帕子,从茶壶里倒水打湿,拉过祁欢手臂,要撸她袖子“奴婢先给你擦一擦。”
“回去再说吧。”祁欢没什么力气矫情,直接缩回了手。
原是想闭目养神的……
可是刚一闭眼就想起个事儿。
“顾瞻,停车。”她喊了一声。
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但顾瞻听见了,随后马车停下。
老井跳下车辕,自觉避开。
顾瞻打开车门看进来。
祁欢靠着车厢不想动,只道“我三妹妹还在宁王府,你掉头吧,我们得回去接她一下。”
灯影下,她的面色憔悴发白,没有半分精气神儿。
顾瞻迟疑“我叫人重新找辆马车回去。”
祁欢道“都这个时辰了,车马行早打烊了,不用麻烦了。”
顾瞻其实是不想回去的。
他斟酌再三,就又朝祁欢伸出手“你来。”
祁欢不解,拧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顾瞻就干脆上了车,亲自又把她挪出去“你这样在马车里闷着会格外不舒服,叫他们驾车回去,我们骑马先走。”
他今日出门又是只带了江玄,主仆两个自是骑马的。
这会儿江玄正寸步不离的跟在祁家的马车后面。
祁欢坐在颠簸又狭小的马车里,确实觉得憋闷,格外的不舒服,她今夜懒得多想,便就没有拒绝。
顾瞻将她抱下马车。
星罗也想跟下来,却被他阻了“你就跟着马车走吧,接到人也不要与她多说你家姑娘的情况,就说我送她先回去了。”
彼时,江玄已经牵着两匹马过来。
星罗虽是不放心祁欢,但见着着实没有自己跟随的余地,也就主动没添麻烦。
顾瞻使了个眼色“把马车里的脏衣服收拾出来。”
江玄立刻过去,拿他那袍子将祁欢换下来丢在角落里的一堆都卷在一起,抱下来,塞进了自己坐骑的马背褡裢里。
老井驾车返回宁王府去接祁欣。
顾瞻则是将祁欢扶上马,两人共乘,继续打马朝长宁侯府方向去。
这个时辰,街上已经完全绝了行人,只偶遇了两队京兆府衙门和京畿防务衙门紧急调派往宁王府外围增援彻的官兵。
这些人的领头人都认识顾瞻。
见他只是带着个姑娘在街上,自也不会多此一举的过问什么。
祁欢靠在顾瞻怀里也不想说话。
顾瞻未免过分颠簸,又叫她难受,故而打马走得也不算快,迎面有清凉的吹过来,对祁欢而言——
确实比呆在密闭空间的马车里更舒服。
江玄落后两丈开外,依旧是在外面跟着。
顾瞻与祁欢一路上却也不曾交谈。
等回到长宁侯府门前,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顾瞻将祁欢抱下马,原是抱着她就想直接进去,却被顾瞻给拦了“你放我下来,咱们先等一等。”
顾瞻虽是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将她放下。
又怕她站不稳,就还是小心翼翼的扶着。
祁欢看向他道“等我三妹妹回来再一起进去,大半夜的,别惊动我母亲,省得她跟着担心。”
本来这个时辰,杨氏就差不多该歇下了。
但祁欢料定,今日她赴夜宴,杨氏肯定不能安心如常去睡,这会儿必是等着她的。
顾瞻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仍是放心不下“你能行吗?”
“没事。”祁欢这会儿在他面前,已经懒得再浪费表情强行往外挤出笑容了,“吹吹风,我已经好多了。”
这会儿已经接近三更,大晚上的,一行三人杵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其实很有几分凄清瘆人的。
顾瞻知道祁欢没什么力气,又怕她着凉,就从褡裢里找出披风,又将她裹了一层,走到门口的台阶,抱着她坐下。
祁欢不曾拒绝他。
他低头替她整理披风时,顺势埋头吻了下她额头。
祁欢其实一直都记得,当时那婢女被杀时候的血也一并泼在了她头上。
她本能的瑟缩着躲了下“脏。”
只是人被顾瞻圈在怀里,躲避的幅度有限。
顾瞻半揶揄着笑了笑“怕什么?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此言一出,祁欢的身体本能的僵硬了一瞬。
顾瞻则是心跳都跟着一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祁欢一早就跟他说过——
杨氏对他武将出身的身份是有所顾忌的。
以前她没说她自己对这方面有反感,但是今晚,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的杀戮,指定是要在她心上留下阴影的。
顾瞻突然有了一瞬间无措的慌乱。
但祁欢却比他先反应过来。
她于是仰起头,冲他笑了笑“我又没说嫌弃你。”
她眉目之间的这点笑,虽然是虚弱浅淡,也确实没有任何口是心非敷衍的意味。
顾瞻清楚她的为人——
她若当真介意,开始反悔,就一定会当面坚定的与他表明立场,划清界限,而不是当断不断的还要试着安抚与他斡旋。
高高悬起的心,再次慢慢落回实处。
江玄虽然很有眼色的站得离他二人老远,并且还贴心的背过了身去看巷子外面的动静,顾瞻也没做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他只是又摸了摸她的脸颊“你累了就睡会儿,我替你盯着,等她们回来叫你。”
祁欢于是顺从的闭上了眼。
事实上,皇帝顾虑着今夜这事的影响,尽量不想让事情闹得太过人心惶惶,宁王府里解决完刺客之后,他也就降旨解禁,起驾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