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没见过自己那位姑祖母,自然更谈不上什么亲情感情。
可是同样生活在祁正钰这样一个人的阴影之下,却又叫她有种兔死狐悲,仿佛能感受到切肤之痛的那种愤怒与悲伤。
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子,像是一朵含苞还不及盛开的花儿,却在本该迎来最好年华的时候,就这样被生生折断了枝干。
这样的事,在叶寻意做主角的那个故事里,层出不穷。
那些所谓的主角配角,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或恩仇,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
做话本子看的时候,无所谓,可一旦身临其境……
横竖祁欢这种和平年代,和谐社会里长大的人,打从内心深处是十分难以接受和适应的。
人命,在争权夺利者的眼中,究竟算什么?
“不要再问,也不要随意揣测。”这个话题,明显也是叫祁文景相当不适。
他难得发了火,语气严厉的斥责“既然你也知道那都是长辈们的陈年旧事,现在提起又有什么意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要听风就是雨。这件事你在我面前说了也就算了,今日出了这个屋子……包括对你母亲,也绝不准再提,知道吗?”
祁欢知道,他这是在害怕。
万一祁欢一时冲动,跑去祁正钰面前质问,或者私下闲聊被谁传去了祁正钰的耳朵里——
那后果都不堪设想。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轻重,既然这是祖父的忌讳,我自会谨慎处置,不会再随便提起。”祁欢也惜命,不会因为一时义愤难平就去冲动找死。
虽然这件往事,与她八竿子打不着。
她却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的是非与真相。
所以,还不等祁文景冷静下来,她又是话锋一转“不过父亲,我还是想最后再跟您确认一下……”
祁文景尤其不想再提那件事,哪怕是在私底下。
他紧皱着眉头,一副烦躁又焦灼的表情。
祁欢也不管他是否高兴,直接再问“去就问您,当时外面盛传,都说的是那位信王属意姑祖母,这事儿是他的一厢情愿?还是姑祖母与他算是两情相悦?再也……”
她最怀疑的,还是第三种“或者是祖父与那位信王私相授受,互相心照不宣弄出来的事?”
若真是她你姑祖母情窦初开,非要恋爱脑,看上了已有妻妾儿女的信王,家里劝她不听,又怕被她连累,所以私下处置了她,明哲保身……
那祁欢即使再不适应,也会试着去理解他们的不得已。
可祁欢最忍受不了的,是第三种。
祁文景一直也没做声,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他其实知道祁欢这样刨根问底是什么意思,可——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是扎心的很。
他,回答不了!
尤其——
他确实打从心底里觉得恐惧,不想叫女儿去深挖那件旧事。
所以,祁文景咬咬牙,最后只道“我那时候才多大年纪,又怎么可能事事都清楚?你只要知道此事便是咱们全家最大的忌讳,依旧莫要再提就是。前尘往事,追之无益。”
可是他的这般态度,又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好,我听父亲的劝,今日出了这道门,有关这件事,我不会再跟家里的任何人提起。”祁欢深吸一口,稳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切回原来的话题上,“二妹妹的事,拖不得,父亲您也静一静心,先处理此事吧。”
说完,转身拉开门,当即走了出去。
夜里还是有点凉风的,凉风拂面,才叫她觉得方才在屋子里压抑窒闷的情绪都好受了些。
“小姐,披风。”星罗那里也如遭雷击的愣了半天,见她冲出门去,这才一个激灵,后知后觉的抓起披风追了出来。
祁欢没有拒绝。
她是病还没大好,再是心里不快,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开玩笑。
她站在院子里,任由星罗给她裹好披风,系上带子。
看的出来,星罗也是被吓着了,十分紧张,系带子的时候手指都有点不太听使唤。
祁欢于是牵了她的手,露出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回去了。”
彼时的二房院内。
岑氏又是提前备好了饭菜,与祁欣一起等着祁文昂回来。
结果听见院里脚步声,母女俩起身才要迎他……
还好是动嘴慢了点儿,否则定要被他踹门的劲道伤着。
祁文昂黑着脸,一脚踹开房门进来,吓了母女来一大跳。
两人对望一眼。
祁欣小心翼翼的试探“父亲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只以为他是公务上遇到了什么疑难,还是在衙门受了上封的气。
结果,祁文昂看了她一眼,又想到祁欢挖苦他的话,登时迁怒——
祁欢那丫头是讽刺他女儿相貌平平,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是吗?他难道不知道?但凡祁欣生的是祁长歌,哪怕是祁欢那般姿色,他都一定充分利用了自家优势,还用得着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吃瘪?
“大人的事,你多什么嘴,没规矩!”祁文昂怒上心头,冷着声音数落了一句。
祁欣也未曾想到他会这般冲着自己来,一直愣在当场。
岑氏见状,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将她送出门去,一边低声安抚“应该是衙门的事,你父亲这个侍郎,正式的任命前两天才刚下来,他事情多,压力也大。你别与他计较,我叫厨房重新给你备饭,你回屋吃去。”
祁欣并不是那种被父母责难一两句就要掉豆子的娇娇女,虽然被骂了,心中也是难受,可想也应该不是冲着她的,她便安抚自己释然,乖乖走了。
岑氏给许妈妈递了眼色,叫她去给祁欣重新安排晚饭,自己带上门进了屋里。
虽然如果是公务上的问题,她帮衬不上,但见祁文昂坐着生闷气,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尽量安抚“是衙门有什么疑难吗?老爷再生气……怎么好迁怒孩子?”
祁文昂怒道“衙门里的事加起来也没大房那个丫头难缠,她现在真是越发放肆,无法无天了,当面就敢指着我的鼻子指桑骂槐,简直不知所谓!”
岑氏自然也是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就刚刚吗?您今天没跟公爹一起回来?”
祁文昂张了张嘴……
确实需要倾诉,以此来纾解一下胸中怒火,可是看见岑氏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祁欣虽然没能帮他什么,但也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机会没给他惹过任何麻烦,相貌这东西是天生的,他总不能当面攻击妻女的长相。
何况——
岑氏母女只是没生成绝色而已,中上的长相,出门在外也不至于给他丢脸。
这么一向,他立时也有些后悔方才冲动对待女儿的态度。
随后,便强行按下脾气,大概提了提祁长歌的事。
岑氏听了,反而极其不是滋味儿“那丫头居然有这等造化……不过你不是说公爹和大哥都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