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祁欢对祁正钰的人品下限已经不抱任何指望,虽然对方出了这种损招,确实有点超乎她预期,她确实也算不得多震惊和难以接受。
只是——
猛然想起一件事。
她不由的微微倒吸一口气,拧眉又问管玉生“长歌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管玉生十分忌惮暴走中的简星海,捂着胸口依旧蜷缩在墙根底下不动。
强忍着疼痛道“侯爷原也没抱着百分百的指望武成侯会来,后来小的派人去栖霞园转悠许久,您一直呆在安雪堂内,实在寻不着机会……侯爷便说机不可失,退而求其次也可。正好我们扣了二小姐,是准备拿她顶上的,但是您突然发难……也没来得及。”
祁正钰这次行事,注定是要把秦颂给得罪惨了。
管玉生别无选择,只能知无不言,尽量争取以良好的态度从祁欢这里求个保全家人。
他又偷看了祁欢一眼,主动继续道“早上您进宫之后,世子爷过去要人,已经把二小姐领回栖霞园了。”
本来他们是怀疑祁长歌知道了些什么,后来证实听墙根的是祁云歌……
这样一来,祁正钰确实没必要非得将祁长歌给灭口处置了。
虽说家里的庶女,不怎么起眼,可也毕竟是条人命,勋爵人家也不是法外之地,弄不好就要惹出后续的麻烦来。
听了这话,祁欢才算彻底放心下来。
她暗暗吐出一口气,冲管玉生抬了抬下巴“你可以走了。”
管玉生难以置信的骤然抬头,嘴唇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又不敢随意开口。
祁欢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她就是什么也不再多说,只嘲弄的冷笑一声“怎么,你要等着跟我一块儿走?”
管玉生现在视她如蛇蝎,哪里还敢沾她的边儿。
忍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屋子里还站着凶神恶煞的简星海和秦家的另几个侍卫,他只敢遛墙根走。
临走,又面有忧色,迟疑着回头去看他那人事不省的兄长。
祁欢于是对简星海道“这个人哪儿绑来的还送回哪里去。”
简星海现在是有种看见祁正钰身边的人就忍不住想要撕碎的冲动,但是秦颂有言在先,他不好忤逆祁欢的意思,便还是逆来顺受的叫自己人将那人重新塞回麻袋里扛走了。
前后算下来,这人从失踪到被送回去至多俩时辰。
一个去了田间劳作的成年人,纵然下雨了没有及时归家,一般家里人也不太会当回事,更不至于把事情闹大报官。
祁欢没打算拉管家兄弟去告祁正钰的状。
一来,管玉生这些事也是口说无凭的,闹上公堂甚至御前,只要祁正钰矢口否认,就没有任何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二来——
这坑爹的封建制度,就算她不在乎家族名声,可以肆无忌惮的跟祁正钰对簿公堂,晚辈状告长辈也是大不敬,滚钉板挨板子都得结结实实先过一轮,她疯了才去受这个苦。
管玉生战战兢兢,扶墙而出,很快也离开了。
星罗上前扶了祁欢的手,忐忑道“他回去不会到侯爷面前告状吧?”
“他不敢。”这一点,祁欢无比笃定。
以祁正钰的心胸脾气,知道管玉生泄密背叛了他,无论出于任何的理由,都一定会叫他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这也正是祁欢为什么连暴打管玉生一顿,给他些教训都没有的原因。
不管管玉生愿不愿意,从今以后,都要受制于她。
在祁正钰身边留这么个人在,总有用得着的地方不是?
星罗还是不放心“我们绑他出来这么长时间,侯爷在府里寻他不见,就不会起疑吗?”
“看他自己的本事吧。”祁欢对此不以为意,“瞒得住,咱们皆大欢喜,瞒不住……他们主仆翻脸,他还敢拎着这人再去找我当面对质不成?”
但是私心上,她却觉得管玉生应该能糊弄过去。
要是连个把时辰的行踪他都掩饰解释不了,也不可能在祁正钰手底下得了多年的信任和重用。
星罗也是不笨的,虽是想不了她这么周到长远,但经她一提,心里也就陆陆续续有数了。
外面的雨,呈瓢泼之势,铺天盖地的下。
这里已然无事,简星海便带着秦家人先撤了出去。
星罗回头看门外天色时,却发现顾瞻还在,于是立刻就谨小慎微起来,轻声的道“小姐您先等会儿,奴婢去找两把伞来。”
祁欢回眸往外看了眼。
这院子不大,几步就能跑出去。
再外面——
就有回廊遮挡了。
“也没几步路……”她下意识就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
星罗提醒“您身子骨儿又不好,可不敢随便淋雨着凉。”
原主的这个身子确实过分娇弱了些,祁欢十分惜命,闻言便老实呆着了。
星罗转身,埋头冲进门外雨幕中。
祁欢这时候无聊的四下扫视,这才发现顾瞻还在。
这都四月下旬了,天气已经很大程度的回暖,按理来说他一个习武之人该是不怕淋点雨的。
但祁欢再转念一想——
人家好歹是个官二代,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矫情讲究一点也正常。
“顾世子如果不着急的话就也等会儿吧,星罗去拿伞了。”鉴于这位顾世子人比较内向,祁欢主动搭讪。
说完,就径自走到门口站着。
顾瞻跟过去,与她并肩而立。
侧目去看,就见她神色如常,面容平静的样子,仿佛无事发生。
祁正钰的计划虽然最后没能达成,可是那些所作所为是叫人听来就觉胆寒愤怒与后怕的。
顾瞻准备了许多措辞,想要安抚她。
可她这样……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有脾气你就发吧,不必有所顾虑。”最后,顾瞻还是忍不住开口。
祁欢转头,就看他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满眼忧色的望着自己。
十分的……
呃,纠结,和郑重其事。
他这是在担心和关心自己,祁欢知道。
但她确实不怎么需要,于是调侃反问“你是想看我哭吧?”
顾瞻确实觉得她现在的正常反应是该大哭一场的。
可是她的眸光清亮又明媚,没有任何伪装坚强的痕迹。
他心中不解,就越是将眉峰蹙紧“不委屈吗?”
祁欢闻言,就又洋洋洒洒的笑了。
她觉得这位顾世子这副认认真真大男孩的模样,有时候看着真解压,真舒坦。
“要说生气和恶心,还是有的,但是委屈……却真谈不上。”笑过之后,她也实话实说,眼底戏谑的神情敛去大半,也稍稍严肃起来,“你别不信,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因为打从心底里我也从没将他当至亲的长辈看,所以不管是算计也好,利用也罢,他使什么手段对我,我都无所谓。”
没有“感情”做基础的关系,即使崩塌了,也不配她浪费感情来填。
祁欢不是那种特别大线条,对旁人情绪感知过分迟钝的人,只是她相对理智和克制,在感情方面就显得尤为吝啬。
亲情也好,友情也罢,更或者是爱情……
她秉承的原则都是别人给多少,她便还多少。
并且,她还属于被动接受那类人,佛系的很,从来不会主动去强求什么。
这一次,若是杨氏放弃她,她可能真的会心疼难受到得要消沉好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可是来自祁正钰的伤害就属于纯物理性质的攻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以后找到机会,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还给他就是。
顾瞻与她四目相对。
他忽而便有些明白,为什么秦颂以前屡次为难她,她却仿佛从来都不计前嫌,甚至到了生死大局面前还能挺身而出,拉了秦颂一把。
因为没放在心上,彼此之间只算身份利益……
所以,她没苛求过秦颂对她的态度。
可是——
秦颂毕竟是个外人……
“他毕竟是你祖父。”顾瞻非但没有被开解到,反而从她这爱憎分明的态度里品出了另一种心酸。
他眼神都跟着又柔软了几分下来,“骨肉血亲之间,他本不该这样对你的。”
“可能……有的人生来冷血,永远以利益为先吧。”祁欢笑道,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就又重新抬起视线,对上顾瞻的目光“在这一点上,我是不是也有些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