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文章?”苏言溪没反应过来。
“你刚才打电话让朋友查,不用查了,是我写的,我推的。”黎墨语气淡然,喝了一口咖啡,目光越过杯沿,直视着苏言溪的双眼。
黎墨说的坦然,反而让苏言溪有些不信,但黎墨的神情,又表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苏言溪克制着体内的怒火。
“这是一个顺势营销的好机会。”黎墨说,“对节目有利,对平台有利,对你也有利。数据已经说明一切。如果这事对你造成了影响,我说声抱歉,但不久后,我会发文澄清,还你清白,你放心,这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徐若彤的死和我没关系。”苏言溪提高了音量。
“网络的记忆是短暂的,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事情最初的模样。当警察发了正式通告,一切便会水落石出,清者自清,被激怒的人反而证明心中有鬼。”黎墨将目光下移,看着咖啡杯上的图案。
“你什么时候发文澄清?”苏言溪知道这都是套话,她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尽快。”黎墨望向手表,表盘是深蓝色的,像海水的颜色。
“下次再做这种事,请先征得我的同意,这次我就当你新来咱们平台,不懂规矩,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事情已经出了,解决就是。”苏言溪将咖啡还给黎墨,语气果决,“如果今天下班前我看不到澄清文章,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苏言溪信步离去,黎墨站在原地,一字唇紧抿,当苏言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之后,他将两杯咖啡先后扔进垃圾桶,转了转蓝色手表的皮表带,皮表带轻微扭动,手腕上的皮肤也跟着扭曲起来。
苏言溪等到下班,终于见着一篇澄清文章,应是出自黎墨之手,但热度不高。此时,网上舆论主要分为两派,一派专注于讨论徐若彤的死,觉得她死得蹊跷;一派讨论访谈节目和苏言溪。所幸,流出的几张苏言溪的照片都是打码的,也并未指名道姓。经过一天的发酵,那期访谈节目的播放量已突破往期的二十倍,成为单日平台第一,平台活跃用户也大幅上涨。
苏言溪去找黎墨,没找到。
黎墨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里面很空,只有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桌角有一盆仙人掌,没见电脑和办公用品。苏言溪给黎墨发企业消息,没回,打电话,没接,就在她准备找樊总的时候,收到了黎墨发来的消息,说正在开会,澄清文章已发,但还没来得及推,让她耐心等待,并再次表达歉意。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徐若彤死亡的舆论热度下降大半,新的热点在滋生,网友们的注意力被转移,就在这个档口,警方发布了案情通告,确定徐若彤是自杀,系长期抑郁导致的,至于她为什么要用那种死法,警方没解释。
一篇文章将徐若彤的自杀从另外一个角度剖析,再次以‘有料访谈’为背景,说主持人苏某某实则已发现徐若彤的状态异常,她问的那些问题不是在刺激她,而是想借机点醒她,只是徐若彤病情太重,将好心当成了恶意,苏某某节目后还曾联系徐若彤,想开导她,但被徐若彤拒绝了,苏某某并非‘杀人凶手’,而是‘救人在先’。
苏言溪还获得了一个网络外号:知心姐。半日之间,收获粉丝数千。
她看着那篇文章,看着底下的评论,虽然舆论风头已经调转,人们对她的评价趋向赞扬,但她知道,这并非事实,和‘杀人凶手’一样是曲解。她找黎墨,没找到,办公室内多了盆仙人掌。她给黎墨发消息,要他重新撰文,讲出事实本身。黎墨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附带一行字:我这是为你好。接着,黎墨又发来消息:没人在乎真相,想想你能从中获得什么。
这时,制作人老邓打来电话。
“小苏,访谈节目的下一期,你要提前准备起来啦。”老邓的声音有些醉意。
“不是停播了么?”苏言溪听说节目面临审查问题,要停播。
“胡说!现在是重点节目了,观众期待满满,经费都提高了,咋可能停播!”老邓音量陡然提高,又迅速降低,“下期嘉宾我等会发你邮箱,你先看看,明天再给你详细资料。小苏啊,我知道你是被下放过来的,但这都不重要,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你可不能掉链子啊,我也不怕跟你实说,咱俩都指着这节目呢。”
“节目本身我肯定没问题。”苏言溪对待工作一向认真,无论外界情况如何,她都不会丢掉职业操守,在她看来,营销和工作是两码事。
“那就好。”老邓干笑了两声,随即挂断电话。
苏言溪很快就收到了老邓.发来的邮件,下一期嘉宾名叫钟颖,形象气质俱佳,身材高挑,曾做过模特、歌手,现在是演员,咖位比徐若彤略高,但也并非知名明星,想来应该是提前签约好的。录制时间是明天,下周三开播。
不久后,平台官宣了下一期节目,苏言溪和嘉宾的形象同时上了横幅推荐,她的位置更靠前一些,好像她才是嘉宾一样。她社交媒体的粉丝数也在继续上升,她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成为自带流量的主持人,可那只是一种奢望,相比流量,她更看重内容本身,她知道流量就像浪潮,来得快去的也快,最后剩下的,还是有价值的内容,但她同时也知道,现代社会,没有流量,很难产生真正的价值。
苏言溪没再给黎墨回复,她意识到节目本身就是她发声的渠道,她自己就可以洗白自己,证明自己,而不是借助别人,任由别人摆布。
这晚睡觉前,苏言溪躺在床上,拨打了一个电话,这个号码已经三个月没联系了。
“那种情况又出现了。”苏言溪对着电话低声说。
“多久了?”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缓慢的声音。
“三天前。”苏言溪望向窗外,夜色浓郁,无星无月,天空像墨一样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