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居院门禁闭,但未上锁。她们推门而入。
随着吱吱呀呀的一阵响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三人都为之一震。映入她们眼帘的不是昔日旧居,是一派颓败与荒凉。
唐母生前钟爱的簇簇海棠花,不论是何品种,要么枯萎在花盆里,要么衰败在土壤中,无一幸免。
满院都是被各季无情的风扫下来的落叶,一片沉沉死气。
唐母当初为晏云棠搭建的那架秋千,孤零零悬吊在银杏树下。坐板两端穿着麻绳的地方,连带着空隙和麻绳末端都生出了绿苔,混着被风吹起粘在表面的尘土,黑污一片。
唐母当年特意为晏家几个兄弟姊妹搭建的那座卷棚顶凉亭,此时卷棚顶和凉亭内以及凉亭四周,落满了被风吹下来的香樟树叶,犄角处更是积起了厚厚几堆。
处处都透着人走茶凉,曲终人散。
唐母带着她钟爱的海棠花,一同离去了。
故人不再,故地不复旧日模样,晏云棠内心的悲凉胜于这一方荒院岂止千倍百倍。南风忽忽一起,将她氤氲在眼中的泪吹到了眼角,泪水顺着风向飘到了她身后的流萤和夏蝉脸上。
流萤夏蝉抬首,忍不住鼻内一酸。
晏云棠背对着她们,虽身姿傲然,挺立在前,肩膀却不受控制地一抖一抖。背影里流泻出的是倔强和孤独。
夏蝉劝道“姑娘,您看那四棵香樟,不枉老太太生前喜欢,它们倒也懂事,现在都还郁郁葱葱呢。”
流萤努力挤出笑颜,附和道“就是,姑娘您看,那两棵银杏也都墨绿墨绿的,再过几个月又有满树黄澄澄的银杏叶可看了。”
晏云棠如鲠在喉,一时间只感到泄气外祖母不在了,香樟也好,银杏也罢,都该像海棠花一样随着外祖母一同去了。。
嘴上却说着“是啊,这院子还是有一些生机的。”
她们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又去正屋和唐母的卧房逗留了片刻,只觉得快要负荷不住的时候,才带着沾染了浑身的颓丧,关了院门,前往临水阁。
临水阁的院门也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与乐安居一派衰败颓靡的景象截然相反,临水阁竟还像晏云棠从前住着的时候一般整洁,庭院里果木青葱茂盛,花草竞相怒放,就连唐母来汴京时为她从杭州移过来的那一片红梅,虽开放的时节未到,但从株株健壮的枝干也能看出被照料的很好。
晏云棠“咦”了一声,穿过庭院往里走,沿路细细查看每一株植物,正在纳闷之际,院墙外传来一阵说话声,由远及近。
院中人齐刷刷回头看。
院墙外的话音还在继续,不多时院门口就出现了晏鹄和小乙的身影。主仆二人各手持一把修枝剪和小铲,身后还跟着三儿和四儿两个女使,每人手里提着一把浇灌花木用的水壶和一桶花肥。
晏云棠被赶出晏家之后,晏鹄每隔几日就会亲自带人过来洒扫院子,浇灌花木。他一心盼着胞姐有朝一日能回到临水阁居住。
晏鹄总能带给她一些意外之喜,而他的惊喜回回也能戳中她的所想所好。
姐弟俩正在浇花施肥,晏鹄突然问道“姐姐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住?”
晏云棠浇花的手没有停下,不想让他继续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能淡淡向他道出自己决不会再回晏家的决心。晏鹄听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刨根问底,也淡淡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伤心失落之余,顿了顿,他道“过几日,我找人将这些花草都搬了去,移栽到姨夫姨母家,姐姐也好日日看着。”
晏云棠侧头,朝他回以一笑,对他的懂事和体贴感到欣慰。
原本只是打算过来看一看就走,如此一个碰巧,不知不觉就忙活到了傍晚。
晏鹄说服不了她留下用晚饭,只得依旧送了她往东北的角门离去。刚走到角门边上,晏云棠却突然提出想去霞飞轩看看。晏鹄猜不出她的心思,这回也并不多问,只应了声就陪她掉头往后院走。
穿过后院,一路走到霞飞轩院墙外头。她没打算进去,所以到了东墙外就停下了步子。霞飞轩东边有一片花圃,据说洪秋爱成片的花色,故任性地将东边一块院墙拆了去,留下一个豁口,供霞飞轩院里的花圃与后院的花园连成一片。
晏云棠便驻足在此处,远远地往里眺望。
不仅是那片花圃,霞飞轩院内处处都洋溢着昂然生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晏怀珅一家的嬉笑,在朦朦胧胧的入夜时分显得岁月静好,其乐融融。
晏云棠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思绪最终被前来掌灯的女使们打断,为免徒生事端,只能拔步离去。临走前,院子里初升的灯火映出了晏琨的身影。小小一个人儿正摇摇晃晃往前一路小跑,身后跟着两个大人,一个是小碎步追着他的晏母,另一个是悠悠行着的洪秋。
晏母每每对着晏琨唤出一声,叮嘱他切莫摔着了,洪秋的谄笑就浮出一脸。
晏云棠冷笑一声,调头就走。
路上,她突然问道“外祖母去世后,祖母跟霞飞轩的人倒是较往日更亲密了?”
晏鹄支吾着“嗯”了一声。
她又是一声冷笑,双眸顷刻间便被一层冰霜盖住。
“四婶好能耐,霞飞轩得她庇佑,人人都是好福气的。”
晏鹄拿不准她是在嘲讽,还是在向他求证,犹疑着要不要回话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也未多作考虑,他想到了便说“姐姐,三姐姐这几个月。。似乎与万兄过从甚密。。我几次和友人去丰乐楼,都碰见他二人同桌饮酒。”
这话一说完,晏云棠原本凝重的表情,虽眉眼间的冰霜仍未散去,眼神里却泛起了十足的兴味。
“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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