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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晏云棠先是让连莘将辣炒蛤蜊的食谱与做法,平铺直叙地用喃字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携了纸张和连莘以及一早让长海去昨日老地方买来的新鲜蛤蜊,并着一筐从大宋带来的黄酒花椒等调味佐料,去往隔壁老妪家。
老妪不过是不曾知晓铁锅可以热油快炒,一旦得了晏云棠传授的技巧,她作为一个掌勺数十载的老妇人,厨艺又怎么会差?一经指点,立马生火起锅,三两下的功夫就炒出来一盘辣炒蛤蜊,色香味俱全,让晏云棠和连莘都赞不绝口。
老妪朝二人千恩万谢。她不甘自己的谢只停留在心里和嘴上,在屋子里忙前忙后地捯饬了半天,然后赶在他们离开前往晏云棠怀里塞下一只笸箩。笸箩里满载着她的盛情,新鲜才摘下不久的绿蔬堆得高高的,得用手扶着才能不溢出掉下。
回到自家小院,晏云棠招呼流萤接下笸箩,开始教给她要用哪几样鲜蔬准备待会儿的午饭。话还没说两句,却被流萤打断。
仿佛是犯了什么错,流萤今日一点都不利索,眼神也闪闪烁烁不敢看她,起了半天的头,才终于支支吾吾地把话说完。说是使臣团派了一艘船和一船人赶到占城,在一刻钟前将赵琰接回了交趾。
晏云棠这才明白流萤这副表现是出自什么缘由。
她垂下眼,暗自纳闷。
他既是要走,我人就在隔壁,情况再如何紧急,难道。。就匀不出几句话的功夫过来跟我说一声?
流萤见她不像生气的样子,但又拿不准她下一刻会不会就生气了,为以防万一,赶忙接着说道“王爷这一趟原本就是奔着交趾去的,有公差在身,可为了您。。额,为了我们都在占城待了五六日了,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那是自然。”
顿了顿,她又微微一笑,邀道“走,我们烧饭去。”
很快,日子一晃就过了十日。这日,是腊月二十三。
这一日对宋人来说是灶神节,而对占城人来说,则是拜厨神的日子。叫法不同,却异曲同工,过节的意义是一样。都是过小年,也都是为了祭拜掌管厨房灶火的神明,以祈求来年衣食有余,年年丰足。
赵琰缺席的这十日,晏云棠心里整日空落落的。
虽身在异国他乡,可祭拜灶王爷,燃烛供奉依旧是必不可少的一步,马虎不得。这是莫铮在小年前夕对众人的叮嘱。
这日,大家比平时起得更早。提议要认真伺候灶王爷的莫铮,在院里优哉游哉地转了一圈,然后选了个有树荫可供蔽日的角落,搬来一把竹椅,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打算起来了。他一边小口小口品着茶,一边翻着手中的书卷,还不时指点一下其余几个忙着打扫屋子的小辈。
连莘持着一把掺了棕榈叶的笤帚,在两幢高脚屋上上下下地跑了一遍,将楼上楼下乃至院子,都扫得干干净净。流萤一手提着铁桶,一手抓着抹布,把莫铮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家具陈设都擦得一尘不染。
脏活被他们俩包揽了,晏云棠便负责细活。她把昨日从集市上买来的年糕糖果,鲜果新茶和米盐肉食,该洗的洗了,该切的切了,该蒸的蒸了,然后用盘子一份份装好,再整整齐齐地摆在饭桌上,以供神明。
莫铮沉浸在惬意里,偶尔抬眼瞅一瞅,兴致来了还开个口,对众人的辛苦劳作给与几句点评和赞扬。
此刻,他又一次抬起头来。见晏云棠就在近处,便对她说道“棠儿你可记得?在杭州时,我们那间大厨房里常年都供着一尊灶王爷的神像。”
晏云棠一边忙着手头的活计,一边点点头,也不管莫铮是否看到了她的点头。莫铮确实没看见,但是他自动认为晏云棠肯定是点过头的。
他继续回忆道“想想昔年,一到了这一日,你外祖母比谁都要重视灶王菩萨。她每年都会亲自捧着蜜罐,往灶王爷嘴上涂上厚厚一层蜂蜜,一边涂还一边念念有词,说什么盼着灶王爷能在玉皇大帝面前,多为唐家美言几句。那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
不需他描述的这般仔细,听他在小年之日提起杭州那尊神像时,晏云棠脑海里就已经历历在目了。
莫铮的一席话里又是唐母,又是蜂蜜,等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望望晏云棠的背影,赶紧闭了嘴,喝下一口茶压压惊。
背着莫铮,晏云棠的表情无人看得见。她的双手依旧忙着摆盘,忙着供奉,仿佛太过专注,所以忘了接下他的话。
“灶王爷自在我们心中嘛,画像还是神像都只是个形式。”
莫铮抬眼一看,发现连莘不知何时已经从二楼跑到院子里来了,此时正一面挥着笤帚,一面说话。连莘对唐母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听莫铮的口气里带着遗憾,会错了意,便想要安慰。
见无人接话,连莘又继续安慰道“虽没有蜂蜜,我们供奉上糖果和糯米也是一样的,灶王爷吃了糖果,嘴一定胜过蜜糖甜,在玉皇大帝面前说的都会是老爷您的好话。”
他说得来了劲,手上力道一重,将挡在笤帚前的一颗小石子击飞到远处。
“他老人家再吃上几口糯米糕团,即便想说老爷的坏话,嘴巴被粘住了,任他想说也说不出!”
这话说完,莫铮忍不住“哈哈”一声,被逗笑了,晏云棠也跟着勉强抿了抿嘴。流萤听到他们在笑,忙从二楼的格子窗内探出半个身子,问东问西,生怕错过什么有趣的话题。
忙活了个把时辰,通屋通院已经焕然一新,在等着灶王爷的尊驾降临。
灶王爷什么时候驾临是个未知数,赵琰和长海却现身了。
暂别了十日,他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小院门口,让流萤直呼神出鬼没。
听到流萤的惊呼,晏云棠抬眼望去。当赵琰的身影投进自己视线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这“阔别”终于结束了,她轻轻松了口气。
她从内心感受到了一股充实,借此抹去了一点方才的落寞。
众人互相问候过,赵琰见她还在摆放果品,也就不去打扰她。莫铮也好,流萤也好,都已经把赵琰当成了自己人。赵琰也把自己当作自己人。毕竟在他心里,他迟早都会成为真正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