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棠不服气“不孝?父亲说我不孝,我便是不孝了吗?何为孝?何为不孝?这其中的标准是什么?在座的各位明知外祖母是枉死的,却仍旧选择不闻不问,这就是孝吗?我为外祖母讨个公道,就是不孝吗?”
“那棠儿还真是不明白了,我自小被你们灌输孝贤大义,十七年后竟然活成了一个不知何为孝的傻子!我若真是不孝,那也是你们教的!”
晏怀珉被气得满脸涨红“你说够了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晏云棠毫不退让“我想干什么,我早就说了,我想还外祖母一个公道!我想让你们都做个人!”
“啪”。清脆刺耳。
晏怀珉出手极快,一个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脸上。力度之大,直打得晏云棠往后一个趔趄。
旁观者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慑住。晏怀珉从来不曾打过孩子,晏云棠也从来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看着狼狈的晏云棠,周佳仪想出面安慰,却被晏珠拉住。晏云栀想上前劝勉,却被晏母和洪秋的眼色吓退。
唯有晏鹄,不管不顾地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搂过晏云棠,朝晏怀珉吼道“父亲!您怎么能动手打姐姐!”
晏怀珉已经丧失了理性,满脑子都是对于晏云棠当众挑战他的父权父尊的愤怒。
他不假思索就骂道“怎么,你也要学你姐姐,忤逆父亲忤逆尊长吗!”
唐宜虽心疼晏云棠,但想着晏云棠挨打已是事实,此时更担心晏鹄因此受到波及,于是小声呼唤着他去自己身边。谁知晏鹄却充耳不闻。晏怀珉见了,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准备也给他一巴掌。还是晏母出面将晏鹄护住,又百般劝说,才将他强拉硬拽着从晏云棠身边拉开。
晏云棠挨了打,不仅不畏惧,反而更加勇猛,高呼道“我只想查清真相,还外祖母一个公道!”
王丽笈害怕她继续说下去,众人又会倒戈,连忙喝止“什么公道?你信口雌黄,毫无根据的事,你随口就能诌出来。”
想着大家都站在自己这边,王丽笈自觉无所顾忌,又得意道“行,你说母亲是被我害死的,那证据呢?我对母亲一向孝顺,我为何要下毒害母亲?”
“你要证据要理由是吗?只要有了证据和理由,你就承认是吗?”
说完,晏云棠又转向众人“只要有了证据和理由,你们就相信我是吗?好!我会给你们证据,也会给你们理由!”
信誓旦旦,无半点迟疑。
“我看你就是魔怔了!”晏怀珉说着,手一扬,又准备开打。
从头到尾,赵琰一直从旁驻足观望,缄默不言。他知道,如果晏云棠说的那些不足以说服唐晏两家人,那他一个外人再插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毕竟这是在唐母的灵堂,不是在府衙的公堂。
直到见着晏云棠挨了打,他下意识就想冲上前去,可人群中万箴的身影劝阻了他。他无奈地想到,今时今日,他不如万箴有资格出面。可他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万箴站出来。他真想将万箴喝到晏云棠身边,几次瞥过去,却只看到万箴红着一双眼睛,置身事外地瞅着晏云棠被万夫所指被生父责打。
他没有耐心再等着万箴出头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晏怀珉的手腕,拦下了又一个即将落在晏云棠脸上的巴掌。
晏怀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强压着怒火客气道“王爷,微臣一家都感激您连日的操劳与相助,但今日王爷所闻所见都是微臣的家事,微臣不敢再劳王爷操心。还请王爷回府歇息吧。”
这一回不是言外之意,而是字面之意。
就算你是恒王,我晏家的家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这是赵琰有生以来第一次遭人下了逐客令,还是一个区区的朝臣。若不是因为他了解晏怀珉的秉性,若不是因为晏怀珉是他棠妹妹的父亲,今日这事就说不过去了。
赵琰既不怒,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冷冷一笑,道既是家事,那自然是与家人商量的事。可本王见你们个个对着棠妹妹言辞紧逼,一再欺辱,甚至还对一个这般柔弱的小姑娘动了手。这是把棠妹妹当作家人在看待吗?”
“既然你们并未把她当作家人,今日之事也就并非家事。况且,唐老太太死因蹊跷,御医已经证实就是为人下毒致死,我作为开封府尹,难道没有管辖职权?”
几句话说完,但凡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的人,心里都开始瑟瑟发抖。
晏云棠抬眼,凝视着他。
他则回以一笑。
这笑容是一剂良药,有镇定安抚的功效。
随即,他又转回头望向王丽笈,瞬间收起笑容,冷冷道“既然你要证据要理由,方才棠妹妹也说了会给你证据给你理由,那么就请大家拭目以待。”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事后,晏云棠和大家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聚在灵堂内为唐母守灵,各怀心事,迎来送往着那一群先前被赵琰挡在院外的吊唁客。
送走乔御医和万箴等人之后,赵琰也告辞。晏云棠主动提出要送送他。
朔日的月亮,只留了一条细缝守在夜空,敷衍世人。
出了祠堂院子的门,赵琰请她止步“就送到这吧。”
晏云棠却摇了摇头,也不说自己要送到哪,只是说,“再送送”。
他便也不再坚持,从她手中接过灯笼,长海则十分识趣地先一步走出去。
两个人在不见月光的黑夜里,借着灯笼溢出的光,缓缓往前迈着步子。
晏云棠透过烛光,偶尔觑到赵琰起伏有致的侧脸。
半晌,她开口道谢“今日,又要多谢王爷了。”
“谢什么,我与老太太也是故交。”
然后,又没了后话。
眼看着已经快走到晏宅大门口了,赵琰却突然掉头转身,往回走去。
晏云棠不明就里,一边急急跟上,一边问“王爷?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听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他立马点点头,“嗯”了一声。
二人静默地走着,又走了很久,才回到祠堂。晏云棠先一脚迈入院内,赵琰却止步在院子门口。
赵琰突然问道“棠妹妹,心情。。还好吗?”
突然来的一句关心,让她的心微微一动。望着他身后的暗黑虚空之处,她回道“外祖母去了,我还有什么心情可言。我的情。。都随着她一起去了。”
“那,你的心还好吗?”赵琰迟疑着。
“我的心,朝夕之间。。竟判若两人。”
她的眼神又空洞,又涣散。
他又突然伸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安抚道“朝也是你,夕也是你,判若两人亦或是判若三人,四人,那都还是你。”
虽有自怜自恋之嫌,但她觉得她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管你有多少面,我都爱。
“灯笼我就借走了。你快进去吧。”
说完,赵琰扬了扬手中的灯笼,扬长而去。
留下晏云棠独自在黑夜中默立,举目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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