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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万箴恍恍惚惚了好几日,才慢慢魂归魄返。恢复理智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已别无他路可走,他唯一的念想,已经成为了奢望。无论是继续留在万家,还是离开万家,他都不可能再将晏云棠明媒正娶为自己的发妻。
于是,万箴死了心,不再去找晏云棠,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说到底其实是唯万母是从。
“一生相许,一世相守,耳鬓厮磨。都是妄想。”
万箴自嘲道。
红尘纷纷闹闹,既等不到赵琰和晏云棠的入场,也没等到万箴和晏云棠的入场。
几日前,万箴最后一次去找晏云棠,让她等他翌日上门提亲,晏云棠就知道他不会再来。第二天,等到入了夜,已是诸事落定的时分,她便对唐母正式提出自己不愿意再嫁入万家。理由很好找,比如万家对提亲的事拖延再三,又比如万父万母难以相处,等等,信手拈来。
唐母本来就已无此意,眼下听晏云棠主动说她不想嫁了,反倒替她的想通而感到高兴,几日后又找时机把这件事知会给唐宜,唐宜听了更欢心。
虽然万箴家的失信已经多到数不清了,但是晏云棠吃了最初的几次亏,后来几乎都不告诉唐母了,因此十次失信,唐母知道的大概只有个五六次。而唐母吃了亏,也就不再回回都告诉唐宜,因此在唐母知道的五六次里,唐宜又只占了两三次。
但是就这么两三次的失信,对于急躁没有耐心的唐宜来说,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这回听说唐母和晏云棠都决心不再与万家有牵扯,她除了高兴,并没有别的情绪,暗暗又将为晏云棠的寻夫任务提上了日程。
一个月后,晏云棠从晏鹄口中得知,万箴和梁婉君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九月。在她生辰后的第三日。
她听说万箴不抗不闹,又听说梁婉君也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她暗暗想着,决定要挑个日子,与逝去的那一段时光正式做个了结。
六月,小暑至。
除了初升的朝曦,和傍晚的夕曛,六月里每一刻的阳光,落在地上,都叫做烈日。
晏云棠睡到巳时,被热醒了。
起床洗漱之后,她还是觉得不得劲儿,又自己打了盆冰凉的井水,把脸重新冲过一遍,这才神也清了,气也爽了。
受到钟妈妈的提醒,她才记起今日是小暑,趁着此时暑热还算客气,她唤来流萤和夏蝉,三人合力将皮皮和穆穆那些由藤竹布棉、材质各异所制的各季猫窝,搬到院子里,按春夏秋冬四季的顺序,摆在庭院中日头最盛的地方,杀虫防蛀。
正在忙活,周佳仪吃过早饭,来找晏云棠说话解闷,见她在晒猫窝,又提议把衣物和书卷都拿出来晒晒。于是,一个时辰之后,临水阁的庭院中,目之所及之处,都被摆的满满当当。脚底下是长条凳和大大小小的桌案,条凳桌案上全是一本本摊开的书卷字画。头顶上是在大树小树之间牵起的十几条麻绳,上面挂满了四季衣物和锦被棉褥。
临水阁上上下下的人,加上周佳仪,都忙得出了一身热汗,虽然午饭时间已到,但棠仪二人毫无食欲。晏云棠让流萤去乐安居传话,她不过去用午饭,唐母接着就让人送来了一满盆冰块,兼一碗冰雪滴酥。
据说,自从去年丰乐楼推出冰雪滴酥之后,火遍全城,今年大街小巷都在卖。
晏云棠和周佳仪进入屋内,享受着冷气,分食完那碗冰雪滴酥之后,晏云棠对周佳仪说“佳仪姐姐,日头正盛,你就在我这歇一会儿,睡个午觉,我要出趟门。”
周佳仪问“这么毒的太阳,你出门做什么?”
晏云棠笑道“去办点事儿。我要去的地方有点远,一来一回,怕是要到傍晚才能回了。所以早去早回。”
见晏云棠不说,周佳仪也就不再追问。
晏云棠回到卧房,让流萤夏蝉帮她打了盆水,自己将身体擦过一遍,又换了身衣裙,然后从妆奁盒中取出一个物件,小心地收进一只木匣内。最后辞了周佳仪,来到书房找晏鹄。路过清心斋的时候,又被徐婉芝瞧见了,她被拉进屋说了会儿话,吃完一盏茶,才得以脱身。
晏云棠和晏鹄乘了一辆马车,相伴来到大相国寺。
今日并非大相国寺的交易开放之日,除了寺内的僧人,烈日炎炎,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烧香礼佛的信徒进出。在暑气的包围下,整座建筑显得死气沉沉。
晏云棠和晏鹄下了马车,姐弟俩沿着石阶走到大相国寺外延的茂密树荫下,晏云棠踩着树荫一路往前走。正准备进入寺内,身前的晏鹄突然停下脚步,晏云棠听他低声唤了句“姐姐”。于是,她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万箴正独自坐在一把小小的交椅上,他面前的矮桌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只黑釉碗。
是去年晏家三姐妹和万箴一起光顾过的饮子摊。
眼前的万箴和饮子摊,都被浓密的树荫笼罩着。阳光透过树缝,打在万箴的脸上,光影斑驳,将万箴脸上的惊讶,半明半暗地展现给了晏云棠姐弟。
“鹄儿,你去寺内逛逛再来。”
晏鹄应声而去,也没有上前和万箴打招呼。
晏云棠继续踩着树荫,把从自己脚下,到万箴脚下,还剩下的那一点距离,从容地走完。
在万箴的一脸错愕下,她坐到了他对面的一把交椅上。
饮子摊的摊主热情地起身,过来招呼道“二位客官认识?小娘子要喝点什么?”
“这位公子的碗里是什么?”
“冰雪凉水。”
“那。。给我来个不一样的。就,还是香饮子吧。”
摊主答应着“好勒”,三两下的功夫,就做好了一碗浮着冰块的香饮子,放到晏云棠面前之后,识趣地坐到远处。
万箴始终惊愕地望着她,一声都不出。
他的一言不发,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晏云棠将碗里的汤匙拿出,直接对着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碗,随后才拿起汤匙,舀了一块冰块,放入嘴里,哔哔啵啵地嚼起来。
等到喝过了瘾,解了暑,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望着万箴,她粲然一笑,道“子铭哥哥瘦了。”
万箴见她笑了,一股久违的熟悉感和亲切感,袭上心头。他也跟着一笑,回道“是吗?我竟不知。。棠姑娘看着,倒是没变。”
晏云棠又笑“我吃的好,睡的好,竟没有变吗?我还以为我发福了呢。”
万箴想说什么,喉间出现一个费力滚动,看似是又把话吞回了肚里。
晏云棠又舀了一块冰含入嘴里。
万箴迟疑着问道“昨日收到鹄弟的小笺邀约,我还以为是鹄弟有事相告。。不曾想到。。棠姑娘竟然也来了。”
晏云棠坦诚道“鹄儿没什么事,是我要找你。”
听说是晏云棠要找自己,万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心,死灰复燃一般,咚咚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