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终于吃完了。晏云棠为了少说话,为了装出一副无暇顾及旁人旁事的模样,活生生把自己的肚皮给吃的滚圆滚圆。她悄悄催着唐母,茶也未吃,便叫上晏鹄急匆匆赶回晏家。
路上,唐母见她心事重重,以为是万母白天的话,让她心里不舒服,便好言好语地相劝。对此,晏云棠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心里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唐母白日撞见的事情。每每准备开口之前,又停下想过一回,然后就觉得疑点重重,她好像也说不清楚。
说与不说,这二者在晏云棠心里交战着,还没决出个胜负,唐母已经回了乐安居。她只得把“说”这个想法暂时作弃,也回了临水阁。躺下后,又把白天听到的和看到的,直直想到进入梦乡的前一刻。
真是太过诡异。
第二日一早,晏云棠刚洗漱完,准备去乐安居跟唐母一起用早饭,流萤却来报,说“姑娘,万家来了什么两万兵找您,我以为是他们家的看家护院。好家伙,这么有派头,一个民宅竟养着两万兵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流萤“嘿嘿”一笑,正经回道“哎呀,奴婢就是听错了嘛!我以为是那两万兵三万兵的,没想到却是个姑娘。小厮听说是万家来的,便引她来了临水阁,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就没放她进来,眼下正在院子外头候着呢。姑娘可认识她?您是见,还是不见?”
“两万兵?。。是。。哦!梁婉君?”
“哦,好像。。是姑娘说的这个名姓。”
晏云棠心里一惊看来昨天的事儿还没完。这女生胆子也真够大的,被我撞破奸情,竟然还找上门来了。这是要威胁我,来封我的口吗?
人已经等在院子外头了,一墙之隔,晏云棠想躲也躲不掉。她满心抗拒,嘴上却只能让流萤把梁婉君请进来。二人相见,彼此都是一脸尴尬,除了吃茶,就是互相窘笑。
片刻,晏云棠还在窘迫地傻笑,梁婉君却已调整好状态。毕竟,梁婉君明白自己是带着使命而来,只想速速把事情解决好,以图心安。
也不用晏云棠请,梁婉君十分自然地从椅子上起身,反客为主,踱步到榻边,与她并排而坐。梁婉君主动起了个头,说“云棠姑娘,我知道此刻你我二人独处一室,比什么都尴尬。我心里虽十分难堪,但是为了你我都好,今日我必须厚着脸皮来找你。我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你说个清楚。”
晏云棠正为梁婉君的事情感到困惑,听其主动说要把事情说清楚,何乐而不为,便顺着梁婉君的话,问道“为了你我都好?梁姑娘这话,我不明白。”
梁婉君抚了抚自己的胸膛,鼓起勇气,解释道“云棠姑娘昨日撞见了我和哥哥。。嗯。。在一处。婚姻大事,自是需要父母做主,以媒人为引,我和哥哥如此行事,确是不对。但,也只是这一点不对。我和哥哥绝对没有如云棠姑娘所想的那样,是。。有违伦理纲常。”
晏云棠心里想到说了等于没说。
嘴上问道“但你和梁澈,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梁婉君脸红了。继续解释“我要和云棠姑娘说的,就是这个。我和哥哥确实有血缘关系,但并不是亲兄妹。我们。。其实是姨表兄妹。我和哥哥的母亲,实则是我的姨母。而云棠姑娘和外人以为的我的姨母,万大娘子,才是我的生母。”
晏云棠震惊。得了这几句解释,她脑子里清晰了一瞬,可下一瞬,她又更纳闷了既然如此,这梁婉君昨天怎么还说自己不想嫁给万箴呢?听她那语气,明明是有人逼她嫁给万箴啊!万大娘子是她的生母,那她和万箴,这不才是**吗?
梁婉君实在是个聪慧的女子,有一双慧眼明目,能够洞察人心。见晏云棠垂眸沉思,又开口为她解惑“我昨日说的,不想嫁给箴表哥的那些话,云棠姑娘也听到了吧?我和箴表哥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箴表哥。。是我生母抱养的孩子。”
晏云棠终于恍然大悟这么一说,那前前后后就都说得通了!万母不喜欢万箴,却独独宠爱梁婉君,原来。。是有这么一桩内情在里头。不过,等等,所以。。万母是想。。?
她望向梁婉君,眼神里充满了问询。
梁婉君点点头,说道“我生母想让我嫁给箴表哥,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回到万家,做她半个女儿了。”
得了这些内情,晏云棠草草一想,昨日困扰她的那些疑惑,立马就都消散了。她想了想,又问出一句“梁姑娘给我说的都是果,那。。因呢?”
梁婉君从嘴内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后像是背书稿一般,给晏云棠讲了一个故事“二十年前,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当时,我生母已经有了一个长女,云棠姑娘见过的,就是万菁茹。我生母的婆母盼着她二胎能得子,以继承家业,并且放出狠话来,说如果她第二胎不是男孩,便会让我生父,也就是万松年,纳个妾室进门,为万家延绵子嗣。我生母日夜担心,费了许多心思和功夫,请医用药,求神问卜,能想到的法子都用过了,可最终还是生下了我。但是,她那么要强,岂是个听天由命的人?她早就瞒着所有人,在生产前的几日,从慈幼局抱养了一个男婴,放在后院悄悄养着,以备万全。等我生下来,发现依旧是个姑娘,母亲便连夜将我送走,送到沧州老家,由我姨母抚养。而那名抱来的男婴,至此就成了万家的嫡长子,也就是如今的箴表哥。”
梁婉君滔滔不绝,仿佛说累了,又长长地舒了两口气。晏云棠以为故事说完了,便缓缓点了两下头。
“云棠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慈幼局查证。他们的收婴册上,肯定还记着箴表哥的去处。”梁婉君急急地又补上一句,为自己的话提供佐证。
见她没有异议,梁婉君继续说起故事来“从此往后,母亲每年都要去老家看望我几次,等我稍大一些,明了事理,还经常将我接来汴京小住。后来,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母亲把真相告诉了我。我那时候想着,有两个母亲如何不好,个个还都疼我宠我,所以很欣喜地就接受了这个真相。”
话到此处,梁婉君的眼眶红了起来,哽咽道“直到。。哎。我只能时时暗地里埋怨母亲,为何要在我情窦初开的年纪告诉我,我与哥哥并非亲生兄妹,否则,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如今生米已然煮成熟饭,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但是,母亲却如此自私,强逼我嫁给箴表哥,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一辈子留在万家陪着她了,而母亲当年做的糊涂事,也不会东窗事发。”
晏云棠见梁婉君不说话了,再次以为故事已经讲完,于是缓缓地“哦”了一声。谁知,梁婉君果然是万父万母的亲生女儿,继承了他们口若悬河的本领,她又继续道“我今日来,一是想证明自己并未行败坏伦理之事,二是。。想求云棠姑娘帮帮我。”
“我如何帮你?”
晏云棠又是一个震惊。
“箴表哥对我刚才说的这些尚一无所知,他还把你们的事都跟我说了。他以为。。你们能顺利定亲成婚。。所以,只要云棠姑娘坚持要嫁给箴表哥,那样,你和箴表哥可以长相厮守,我和哥哥也能得琴瑟之好,岂不两全?”
“两全”二字让晏云棠感到哭笑不得。她先前还觉得梁婉君很聪慧,这几句话一出口,当即对自己的看法表示质疑。
她问“梁姑娘怎的这般单纯?你这能算主意吗?一来,不是我坚持要嫁给你箴表哥,这件事就能实现的。二来,即便我嫁给了你箴表哥,你和梁澈在外人眼中依旧是亲兄妹,你们上哪去修琴瑟之好啊?”
梁婉君挨了当头一棒,终于不吭声了。
瞅着梁婉君眼角噙着泪,晏云棠动了不忍之心。她顿时觉得,当着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的面,她的语气有点太硬了。她正想开口,说两句话缓和局面,梁婉君却突然把心一横,不管不顾地放出狠话来“可是,眼下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先解决一桩是一桩,至少,要先断了母亲让我和箴表哥成婚的念头。所以,只能求云棠姑娘你能坚定一些!否则,否则我就只有以死明志了!”
说完,梁婉君呜呜咽咽地开始淌眼抹泪。
听着梁婉君的哭哭啼啼,晏云棠只想甩手不管,可被那句“以死明志”一吓,她又担心梁婉君日后真的寻死,焦头烂额之间,她只能三言两语地劝了几句。寥寥数语之后,就想不出话来劝慰了,因为她自己目前都束手无策,又如何安慰梁婉君呢。
晏云棠只是暗感不幸。她本意是想着避开麻烦,没想到搅进了万家这趟浑水里,竟是个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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