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盖在发酵盆表面的湿布。霎时间,一股浓郁的酒香,从盆中四散开来,融入空气,再经由口鼻,直入体内,使得站在发酵盆周围的人,都觉得自己遍体瞬间酥酥麻麻,未饮先醉。蒸熟过的高粱,与酒曲经过多日的缠绵,此时已经深深交融为一体,色泽宛如琥珀,每一颗醪糟都十分悠闲,并躺在盆内静候,已全然不见前几日还活跃异常的小气泡。
晏云棠伸手抓起一小撮高粱,轻轻一捏,柔软如泥。再放入舌尖尝了尝,微微泛着酸。又俯下身子,侧耳听了听,盆内已没有了前几日的聒噪。
嗯,发酵完美。
一切都不偏不倚,正正好。她接过流萤递来的一把大铲,开始和发酵好的高粱。与此同时,赵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赵琰悄悄示意,流萤和夏蝉悄悄退下。
他正大光明地悄悄凝视她的背影。
正值日中,晏云棠专心致志地费力搅拌了一番,最后还是不经意间一瞥,从赵琰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才发现了他的到来。她回过头,正欲开口,被回过神的赵琰抢先一步,道“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吧。”
他发现了她额前的细汗。
说着,他走上前,伸手握住铲柄。晏云棠见了,也不客气,松开握着大铲的双手,笑道“有劳王爷了。”
移交了大铲之后,她走到灶前,开始生火热锅。待锅中热气均匀散开,搅拌也充分到位了,她又指导着赵琰,把高粱一铲一铲,渐次倒入那只较矮的木桶中,悉数倒完之后,严丝合缝地将木桶盖严实。接着,又在另一只高木桶的顶端掺上冷水,然后也用盖子盖好。最后,用一根空心的竹管,将两只木桶连通,再另置一只盛酒的小桶,放在聚酒口处,用以收集冷却过后的酒液。
整个制酒流程,至此即将走到尾声。
赵琰助力完成了这一系列操作之后,有几分疲惫,从厨房的一角,搬了两只小方凳到灶前,兀自坐下歇息。在他的示意下,晏云棠也在另一只小方凳上坐下。
二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四周寂寂无声,不见人影,只剩灶内的柴火,偶尔哔啵作响,气氛的走势,逐渐变得有些微妙。晏云棠满怀期待,静候着酒液的来临,无暇顾及其他。赵琰人坐在灶前,面无表情,却心不在焉,慢慢有些尴尬的耐不住。
他静坐着,一会儿望望燃烧得正旺的柴火,一会儿瞥瞥聚精会神盯着出酒口的晏云棠。这几年在宫中和王府的生活,已经洗去了他儿时的那股子天真开朗,他很少主动开口,几乎不曾喋喋不休。
可面对着她,一切好像又不同了。他竟然开始找话题“几年不见,棠妹妹见多识广了,竟还有这样的手艺。就是不知,你从何处寻来的这酿酒的学问?”
“啊?”晏云棠一愣。她懒怠编故事,便将从自己那双黑眸子投射出来的,看似天真无比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与他的视线交汇,装得既无邪又无辜,望着他,笑意盈盈。她打算用一惯的“呵呵”傻笑,试图糊弄过去。
谁知,装傻充愣在赵琰身上却不起作用。
以往,无论是以晏母为首的那群晏家人,还是某些无关紧要的外人,面对他们提出的一些让她无意或不便回答的问题,她总是能用一串“呵呵”搪塞过去。因为他们本就对她漠不关心,即便发问,也只是随口一问,对回答并不抱期待。
赵琰与他们,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方才所问,即便是为了搅浑尴尬,而刻意想出来的问题,那也是出自对晏云棠真切的关心。
是问有所待。
“怎么?棠妹妹不愿分享?”赵琰追问。
晏云棠见她用惯的伎俩毫不奏效,稍微想了想,只得胡诌起来“额。。不是我不愿分享,而是。。嗯,我答应过世伯,绝不外传他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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