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棠一路小跑着,到达前厅时,已经气喘吁吁。见唐母果然坐在榻上,正跟晏母在说话,她一时惊喜地忘乎所以,顾不得给其他长辈请安,大呼一声“外祖母”,就跑到了唐母面前。
唐母笑着拉过她的手,左瞧瞧,右瞧瞧,嗔怪道“瞧你,怎么这么满头大汗的?都是个大姑娘了,还这么淘气!”
唐母一边说,一边抽出自己的锦帕,伸手给晏云棠擦着额角的岑岑汗滴。
晏云棠喜上眉梢,低声问道“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唐母笑了笑,解释道“汴京的生意一直无人照管,虽然每年都有账册送到杭州给我们过目,可这账册里掺了多少水分,我们人不在这里,究竟不知内情。加上你姨夫前几年开始贩运粮食,虽是初次涉及,倒是也做得顺风顺水,每年往汴京贩运的稻米,所得之利都快抵得上茶利了。所以啊,我就干脆把杭州的事都交给你舅舅舅母了。”
见晏云棠简直大喜过望,唐母笑呵呵地将她搂到怀里,接着道“再者,外祖母甚是想念我的棠儿,不能不来了。”
晏云棠喜不自胜,由着唐母搂着自己,还顺势倒在唐母怀里,撒起娇来。
祖孙二人腻歪了一阵,唐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母亲,您和妹妹一家,今后打算住在哪儿呢?”
唐母见问,坦然回道“我此前想着,我们自然是可以再另买别处居住的,但是后来一想,你现今住着的这座宅子极大,我又想挨着我的棠儿,所以我决定,就干脆在你们这儿搭个脚好了。”
唐宜喜的连连点头。
唐母又说“我记得西院是个安逸的居所,当初也是想着,日后若是来了汴京,我就住在西院养老,不过,现今想必应该是亲母住着吧。那我就住西北角的霞飞轩吧,那个院子看日落极美,又离亲母近,日常我们两个老的,也方便一处说说话。”
洪秋和晏母刚听说唐母打算住下来,心里还不愿意,听到唐母说要住在霞飞轩,两个人顿时都没了底气。晏母只是“呵呵”笑着,洪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晏母不帮她说话,只能自己厚着脸皮,对唐母说道“亲母大人,这。。实在难堪。。霞飞轩现今。。是我们住着。”
唐母早就从唐宜的书信中,得知了晏家的一干事宜,她是故意作此一难。她想着,经此一问,既可以让洪秋和晏母明白,宅子的主人究竟是谁,又可以为她入住晏家,加足火力。
此时,唐母佯装不知,问道“哦?洪娘子一家。。也过来住着了?嗯,也是,宅子大,虽都各自成家了,但毕竟还是亲兄弟,一起住着,也是美事一桩。”
洪秋打着哈哈,讪讪而笑。
唐母问道“那,现今还有哪个院子,是空着的呢?”
“母亲,还有东北角的乐安居。”唐宜连忙回道。
唐母一听,迟疑一瞬,作出一副差强人意的表情,对着唐宜吩咐道“乐安居。。也行。嗯,离你们东院近,我也方便看我棠儿。那一会儿,你就着人把屋子收拾收拾吧。”
唐宜立马接话,回道“母亲,棠儿没有随我住在一起,她自己拣了个地儿,就在乐安居后头的一个小园子里住着,倒是离您更近了。”
说完,唐宜又把收拾屋子的活丢给洪秋,道“弟妹,那就要麻烦你,帮忙收拾一下乐安居了。”
唐母听了,继续假意不知,对着唐宜责问道“宜儿,你也太不客气了些,怎么麻烦洪娘子帮你做这些杂事呢?她们虽然住在这宅子里,但也跟我是一样的,都是客,哪有主人家甩手端坐,去麻烦客人代为操劳的呢!”
唐宜借着势头,一副告状的语气,讽刺道“母亲,您这样说,女儿好委屈。。弟妹哪里算是客呐,婆母早几年就把对牌钥匙都交给她了,如今,弟妹才是晏家把家当户的主母娘子!”
唐母故作惊讶状,看看晏母,又看看洪秋,最后把目光落在唐宜身上,疑惑道“这。。听着也忒不像话了。怎么,搁着你一个正儿八经的主母在一边,反倒麻烦起人家洪娘子来辛苦管家,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晏母和洪秋心里直发虚。晏母依旧“呵呵”笑着,洪秋调整神态,一脸谄媚地笑道“不辛苦不辛苦,母亲作主让我管家,也是看着我年轻,理应多做点事。嫂嫂日常要照顾四个子女,又劳心又劳力,我该给嫂嫂分忧解劳。”
晏母哪里听得出洪秋把锅扔给了她,还觉得洪秋说话十分得体,一个劲儿地在旁边笑着附和。唐母本来也没打算追究这些事,不过是想让洪秋和晏母明白,与洪秋一家的行径相比,她住进这宅子,并没有什么不得体不合适的地方。看二人眼下的神情态度,唐母觉得自己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便也不再抓着话头不放。
洪秋当下赶紧着人去乐安居打扫整饰,临近傍晚,又亲自盯着下人们置备了一桌好菜好酒,盛情款待了唐母和唐容一家。
饭后,晏云棠陪着唐母来到乐安居。唐容一家自去卧房整理行装,唐母刚在屋内坐下,便拉着晏云棠坐到自己身边,又是一顿左看看右瞧瞧,怎么看也看不够。最后,抚着她的脸颊,感慨道“白天人多,我也没能好好看看你,现在仔细瞧瞧,嗯,气色不错。才几年没见,我们棠儿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嘿嘿。窈窕淑女,可以嫁人了。”
晏云棠听了,“咯咯”地笑着,不去接唐母的话,而是问道“外祖母,杭州那边一切可好?您怎么突然想到来汴京呢?”
“当初你离开时,外祖母就跟你说过,让你在汴京先站稳脚跟,我随后就来依靠你,到时候你要带着我吃喝玩乐。这才几年的功夫,你都忘了?”
晏云棠“哈哈”笑起来,口里说着“没忘”。唐母随着她一起笑了一回,才正经道“前头你祖母和四婶在跟前,我也不好明说。。”接着,唐母便把自己来汴京的直接诱因,即王丽笈打死白芸的事,前前后后给晏云棠说了一遍。
晏云棠听完,兀自发呆走神起来。她记得白芸,也记得当年挑丫头时发生的种种。她暗自感慨,暗自唏嘘。
唐母见她神色不对,想着应该是白芸被打死的事情吓着了她,忙又岔开话题,神秘兮兮地问道“棠儿猜猜,外祖母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棠儿猜不着。”晏云棠满脑子都是白芸,没有心思去猜。
唐母只得继续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你一会儿回院子看看便知。”
晏云棠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唐母望望屋外,继续哄道“这里的庭院倒是很宽敞。嗯。。你幼时喜欢荡秋千,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院角有两棵银杏树,秋天就快到了,赶明儿我让人在两棵树中间,搭个秋千架给你玩玩。好不好?”
晏云棠勉强一笑,点点头,打起精神跟唐母说了会儿话,又服侍唐母睡下,才回到临水阁。
前脚刚迈入院子,山墙脚下一堆重重叠叠的黑影,就跃入了她的眼帘。晏云棠走近一看,这些黑影是一棵棵连着土壤的树。晏云棠大喜这不是我当年在唐家手植的红梅嘛!外祖母竟然千山万水地给我运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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