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棠和晏鹄并排躺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流萤和夏蝉手捧托盘,进入屋内。夏蝉把五只葵花口的小碗,摆在榻间的案几上,流萤又将自己托盘内的五只小瓷勺,一把一把放进碗内。
晏鹄见了,凑近细看,碗里的奶汁,因为加了姜汁和黄糖,泛着嫩黄色,而且已然变成酥酪一般的固体。晏云棠见他馋得两眼放光,笑着努努嘴让他吃。晏鹄拿起陶瓷小匙,对着面前的一碗奶拍了拍,弹滑软嫩,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全程参与其中,并未见晏云棠添加过什么特别的料,为何奶汁就这么凭空变成了奶酪。他连声称奇,赶紧用小匙舀了一勺。刚入嘴里,就喜得眉开眼笑,不停嚷着“好吃好吃”,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吃完了一碗。
从晏云棠口中得知美味的名字叫做“姜汁撞奶”之后,他直夸这个“撞”字用得妙极。又见他脸上是意犹未尽的神色,晏云棠便把自己那碗也让给他吃了,同时又把剩下的三碗,分给钟妈妈和流萤夏蝉。众人都是一面吃,一面夸,称这是不曾吃过的新鲜口味。
至此,晏鹄隔三差五地就跑来临水阁,央求着晏云棠给他做姜汁撞奶。一日,晏云棠想着大家都喜欢,早起便多做了几碗,给碧波苑和霞飞轩各送去三碗,又单独送了一碗去清心斋给晏鸿,最后才让流萤用托盘捧了三碗,来到晏母院子里请安。
为了准备食物,所以晏云棠今日迟了片刻,她到达荣寿堂的时候,晏云栀和晏云茉已经在屋里坐着了。她给晏母请完安,还未坐下,就听晏母开始了新一天的奚落“听说你在你母亲面前诉苦,说自己在唐家惯会睡懒觉,如今到了这,每日要早起给我请安,十分不适。哦,还让你母亲兴师动众,在临水阁整了个小厨房,单独伺候你呢?”
晏云棠听完,知道晏母又开始找茬了,她若辩解,只会雪上加霜,遂笑笑不说话。等晏母又奚落了两句,心里舒坦了,晏云棠才将流萤端了半天的姜汁撞奶,捧了一碗给晏母,又让流萤将剩下的两碗,分别捧给晏云栀和晏云茉。
晏云栀早就从晏鹄嘴里听说过姜汁撞奶,此刻见了,只想一尝究竟,端起碗来就吃。晏云栀才吃了两口,就不住地赞叹,晏母对此充耳不闻,一直不去动碗匙,晏云茉见晏母没动,她也不动。
半晌,见晏云栀吃完了,晏母正眼都不瞧晏云棠,对着空气吩咐道“好了,你也回去吧。早起苦了你,回去再睡个囫囵觉。”
晏云棠听这含讥带讽的语气,知道话是对她说的,便叫了流萤,收了碗匙,起身告退。
刚出了荣寿堂院子,迎面遇上了背着双手,禹禹独行的晏怀珉。
晏云棠上前,甜甜地行过礼请过安,父女二人说话的同时,晏怀珉瞥见流萤手捧的托盘内,有两碗姜汁撞奶,未曾动过。他开口询问,流萤噼噼啪啪地将前因后果,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晏母苛待晏云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晏怀珉自然也是耳闻目睹过的。他摸了摸晏云棠的头,抚慰道“爹爹今日旬假在家,方才与你母亲和弟弟一起吃了你送去的奶酥,味道甚是不错,棠儿长大了,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了。”
说完,拉起晏云棠的手,本想说点什么,又见她的十个手指甲都是黄黄一片,晏怀珉满眼心疼,自己却无可奈何,长吁短叹一回,最后只说了句“好孩子,快回去吧。”
看着晏云棠的背影远去后,晏怀珉才来到晏母屋里请安。他进入屋内,见晏母正和晏云栀晏云茉三人,各自面前摆着一只碗,手里持着一把勺。晏怀珉勉力一笑,问道“母亲,你们这是在吃什么呢?”
晏母见了晏怀珉,赶紧让刁妈妈给他也端来一只碗,笑嘻嘻地回道“这是昨晚用文火熬煮了一夜的燕窝粥,你也快来吃一碗。”
晏怀珉听了这话,想着母亲不领我棠儿的情就罢了,喝碗燕窝粥,还要把棠儿先支走了才端出来。
他心里不悦,看不上自己母亲的这种既偏心又小家小派的做法,不便出言指责,只能敷衍着笑了笑,也不去碰刁妈妈摆在他面前的燕窝粥,随便应付了两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晏怀珉出了晏母的院子,一路走到临水阁,见晏云棠正在逗皮皮,又见晏云棠乖巧可爱,便叫着她进了屋里说话。
晏怀珉含笑看着她,问道“之前在杭州,你一直在王家族塾里上学,那,棠儿可喜欢读书?”
晏云棠不知他问这话是何用意,犹疑着点点头。
晏怀珉或多或少地听说了一点,晏云棠受晏母刁难的事,今日更是深有体会。此时,他一脸深意,追问“那棠儿是愿意早起上学,还是早起去荣寿堂呢?”
晏云棠双眼一亮,放出光来,却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言语上只能克制着唤了一声“父亲”。
晏怀珉坦然地“哈哈”一笑,说道“你大哥哥现在肄学在家,我打算请个学究,起个家塾,让你的三个兄弟在家读书。棠儿既然喜欢读书,干脆就一起,好不好?”
晏云棠忍住内心想要上天入地的喜悦,对着晏怀珉会心一笑。她从椅子上起身,恭恭敬敬地谢过,又出其不意地改了口,一口一句“爹爹”,叫的清甜。
晏怀珉难得享受了一回晏云棠对他的亲昵。她见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等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听到他开口。父女二人又坐了会儿,晏怀珉才起身离开,去了书房。
一月后,晏怀珉请到了一位小有名气的老儒,在晏家起了个家塾,每日讲课。晏云棠日日早起,和兄弟们一处读书。虽同样都是早起,但是早起读书跟早起受晏母的奚落,对她来说,那完全就是两码事。
晏家其余的两个姑娘,都不到家塾中来。
晏云栀幼时在唐宜的教导下,识了些字,她觉得对于女子来说已经够用了,便婉拒了入家塾读书。她虽对念书兴趣不大,却在针线女工上,显现出了得天独厚的天分,和异于常人的热爱,其他人在读书的时候,她则每日跟着唐宜一起做针线女工。
此外,晏云茉对念书的兴趣也不大。她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又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所以她的兴趣,都是取决于他人。比如洪秋喜欢古琴,给她灌输了许多弹琴的好处,又听说许多大家闺秀都精于此艺,便觉得自己也是喜欢弹琴的,由着洪秋给她请了个琴师,日夜教习,细心培养,也没功夫去家塾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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