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景按照约定,每五日前往李宅为赵琰施针,每次与赵琰独处约莫一个时辰,循循善诱,耐心引导赵琰开口说话。就这样,将近过了一年,赵琰果真未经药石,就渐渐痊愈,逐日恢复了往昔的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这一年,晏怀珅的长子晏鹏出生,晏母整日眉开眼笑,心情大好,也没有功夫去挑拣唐宜的麻烦了。又适逢京里工部尚书陈泓,请老告归,晏母托了无数关系,靠着已逝晏公霖的面子,得了陈泓的举荐,给晏怀珅谋了个荫补的官职,工部辖下屯田司,任屯田员外郎,不日就要上京赴任。这可把晏母给喜上天了,逢人就夸耀,感慨自己老寡妇熬出了头,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前途。
双喜临门,冲昏了晏母的脑袋瓜子。她早早地就嘱托了晏怀珉,晏鹏满月那日,一定要在家大开筵席,风风光光地让所有人知道晏家的喜事。晏母假借晏怀珉之名,把所有在杭州的亲朋、四邻八舍、晏怀珉官场上的上司下属,以及一切沾亲带故的人,全部请了个遍,全然不顾仍在国丧期间。为此晏怀珉又是尴尬,又是担忧,头痛不已,奈何晏母一意孤行,什么劝说都听不进。在“孝悌”这座大山的压制下,他只剩无奈,只能照办。
因此,晏鹏满月这日,晏宅上上下下整饰一新,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刚刚入夏,天气也非常不错。唐少谦在王丽笈的怂恿下,带着一双儿女,一大早就来到晏宅相贺,他们此行也是想借机,再多认识一些达官显贵,把唐家的行商之路,铺得更平坦一些。等到过了晌午,唐母才带着唐容和晏云棠,慢慢悠悠地来到晏宅。
唐母一行人的马车刚刚进入巷子,早有小厮远远瞧见,急忙进门通报。等到唐母几人下车后,只见洪秋款款而来,穿着一件胭脂色大袖外衫,粉色抹胸,下着深紫色暗纹百褶裙,梳着一个高高的同心髻,头上插着鲜花和珠宝饰物数支。倒是派头十足,有那么些官门贵眷的样子了。
洪秋笑启丹唇,对唐母行了个万福礼,道“亲母大人来的正是时候,里面正热闹着呢。婆母已经恭候多时了。”说完,她搀着唐母,引着众人,来到前院偏厅,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
屋内,晏母正坐在榻上,对着几位妇孺,喋喋不休地炫耀着。她红光满面,喜上眉梢,那张嘴,从始至终就没闭上过。见唐母来了,她忙起身把唐母也迎到榻上,二人在一处坐着,下人随即奉上茶。奶妈抱着晏云棠在下首椅子上坐了,唐容告了失礼,就往后院找姐姐唐宜说体己话去了。
刚坐定,晏母就笑道“真是麻烦亲母来这一趟了!我才在这里跟几个婶子媳妇儿说,这怀珅虽得官又得子的,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还劳烦各位巴巴儿地赶来,卖我这个老脸,哎哟,真是过意不去。”
晏母这一通明目张胆的虚与委蛇,让唐母内心暗暗觉得好笑,她顺势附和道“得亏了亲母这些年,不辞辛劳,悉心养育几个子女,才有了如今的光景。大女儿有了好归宿,三女儿得嫁高门,怀珉呢,仕途顺遂。如今小儿子又得了官,添了子,亲母更加是子孙满堂,令人称羡了。以后啊,就只等着坐享清福了!”
一席话深得晏母之意,她直笑地前仰后合,嘴咧地更加合不上了,不停地说着些虚话给众人听。晏云棠百无聊赖地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想着古代的妇女们,也是深谙商业互捧之道啊。又说了一会儿,洪秋引着妇人们去了后院摸骨牌。
这时,晏鸿带着两个妹妹来到了屋内。兄妹三人向唐母和晏母请了安,晏鸿在左侧第一张椅子上坐下,晏云栀挨着晏云棠入了座,晏云茉刚请完安,一把钻入晏母怀中,晏母满眼含笑地抚摩着她。
“鸿哥儿今年八岁了吧,在哪上学呢?”唐母问道。
晏鸿挺直了腰板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的模样,见唐母问他话,恭敬有礼地起身回道“回外祖母,孙儿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在家给孙儿开蒙了,教导孙儿学习写字念诗。这两年,母亲又教了《千字文》和《名物蒙求》一类的书。今年开春,父亲说,现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上学,不必再劳师动众,另请人在家中开家塾,遂让孙儿在城外卫夫子开的私塾里上学,目前正在念《大学》。”
唐母听闻,想到唐宜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家时也不爱念书,但是愿意悉心教导她官人与先妻的孩子,觉得甚是安慰。眼下看这晏鸿说话井井有条,言行中又能看出他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唐母不免替女儿感到暖心。她笑着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晏云栀在一旁逗着晏云棠玩,不时给她喂一点栗子酥,怕她腻了,又不时给她喂水。晏云棠瞅着眼前这位姐姐,心想那位哥哥和这位姐姐,看着人都不错,尤其是这姐姐又漂亮,又温柔,嗯,我喜欢。
又坐了一会儿,晏云茉嚷着无趣,要去院子里玩。晏母不允,嗔怪了一句,又怕她闹,只得说“院子里都是些长辈在吃茶聊天,你一个小孩子去做什么,那边更没意思。乖茉儿,让你二姐姐带着你去屋外的廊檐上转转吧。”
说完,晏母示意晏云栀,又叮嘱她要好生看着妹妹。晏云栀得了指令,起身正准备走,想了想,又转向唐母问道“外祖母,四妹妹鲜少来家里,我带她一块儿去转转吧?”唐母听了,微笑着点头应允“二姑娘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那行,你就带着两个妹妹去玩吧。你们小孩子家家,玩的时候要注意着点,仔细磕了碰了。”
晏云栀欢天喜地,连连应和,牵起晏云棠和晏云茉,三人来到檐廊上。晏云栀从地上捡了几只蚂蚁,把它们放在凭栏的台面上,又拔了三根草,三个小家伙趴在凭栏上持草逗蚂蚁。正玩着,晏云茉一晃眼,瞥见了晏云棠手腕上的那串红珊瑚手钏,觉得甚是好看,且是自己没有的,便嚷着要。晏云栀劝解无果,又说“这手钏是舅母给四妹妹的满月礼,我见五哥儿也有一串,这是不好送人的。”
晏云茉哪里肯听,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说“四妹妹,我用我的玉佩跟你换。”说着,只见她在领口内摸了一会儿,然后从脖子上拎出一根红绳,红绳上坠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雕刻成了一朵茉莉花的形状,别致生动。晏云棠见了,默默无语,正在心里寻思着能不能换,换了之后舅母会不会生气找麻烦。
这时,晏云栀开口吓唬道“三妹妹,你素日稀罕物件儿那么多,也不少这一条手钏,今日长辈多,你若是无理取闹,怕是会被责骂的喔。”
晏云茉听了,嘴一嘟,立马生了气,扭头就准备走。晏云棠心想这个小姐姐好像脾气有点大,不太好惹的样子,我虽然不住在这院子里,也不怕她,但是刚才二姐姐为我说了话,我不能给二姐姐惹麻烦。于是,晏云棠将手钏摘下,递给晏云茉,奶声奶气地说“三姐姐别生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