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虽然信心满满,但终究还是没有太过盲目的立刻启动步兵冲锋。
他们依然在步兵冲锋之前就用上了力所能及的火力压制。
24挺重机枪扫出的弹链击打在小河对岸宽达1000余米战壕上新挖出的新鲜泥土上,没有烟尘四起,却是泥土飞溅。
集合了最少三十具掷弹筒连续发射了四轮,上百发榴弹将保持着安静的中方阵地上更是肉眼可见的炸成一片狼藉。
甚至,对于全体匍匐在距离中方阵地已经只有一百余米的日军步兵来说,可以很清晰的看见恰好落入战壕的榴弹炸飞的人体残骸。
“班长,我的腿,我的腿没了,帮我找我的腿。”战壕里,一名中国士兵按着自己已经完全断折露出狰狞创面的腿,惊惶嘶吼。
纵然已经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但创痛来临的时候,士兵的情绪在那一刻依然崩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几乎没人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肢体就那样缺失,他们是军人,同样也是普通人。
“阿牛,别动,别动,大家伙儿在给你找。”一旁的老兵脱下自己的衣服,满头大汗跪在战壕里,一边让人以军衣包裹住令人不敢直视的断腿创面,一边迅速以皮带缠住大腿。
那里露着血肉和白骨,还挑着白色的条状物,那是人体的筋,以及在未来被称之为韧带之类的物质。
老兵经历过无数的战场,自然不是被可怕的创面吓到,而是他很清楚,如果不紧紧裹住伤口,用皮带勒住大腿动脉,不用等到伤口感染,他手下的兵就会死于大量失血。
“我要我的腿,我不能没有腿!没有腿,咋种地啊!俺爹俺娘还等俺回去给他们养老呢!”士兵哭得稀里哗啦,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仰望着天空,受伤士兵眼里充满了绝望。
“阿牛,你莫慌,你爹你娘,弟兄们负责养了,你家的地,老子和弟兄们也包了。”老兵心里一惨,柔声安慰着自己手下情绪已经崩溃的兵。
他知道,他的弟兄心里真正害怕的,不是没腿成为废人,甚至也不是死亡,而是,家里的父母,没人养。
阿牛是独生子,下面就两个妹妹,参军也不是为了什么国仇家恨,而是纯粹的想多赚点钱养家。
参军三年,因为年轻力壮又舍得吃苦,由普通步兵部队抽调至师部警卫营,几个月前还托人带信给老家的父母,说他升职了,每月又可以多拿一块现大洋,让爹娘别亏待自个儿,两个妹妹过年的时候也给她们扯点花布做花棉袄。
然而,随着战争的来临,这名普通士兵所有的梦想都破碎了。就算他能活下去,缺了一条腿的他种地给父母养老的这种最朴素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真的吗?班长,你别骗我。”士兵绝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对天发誓,假若我冯大先能活着,你曾阿牛的爹娘就是我冯大先的爹娘,不光是你,还有班里所有弟兄的爹娘,都是。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紧紧搂着自己士兵的军士班长的声音在那一刻甚至盖过了日军还在疯狂投掷的榴弹爆炸和重机枪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的声音。
那是战友的承诺。
战前承诺过,战时再次许诺。
因为,千里之外的爹娘牵挂着儿,儿何尝没有挂牵爹娘?
中国人对于血脉相连的挂牵,是五千年黄河文明延续最重要的基础。
“那俺就放心了,班长,你让俺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疼了。”心中最大的隐忧有了托付的士兵彻底放下心思,眼皮下垂,轻声呢喃到。
老兵心里猛然一疼,疼的挖心挠肝。做为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后的表现,不是他困倦了,而是大量的失血使他大脑严重缺氧。
这一睡,就是沉眠,此生都休想再醒。
老兵可以喊醒即将进入沉睡的士兵,让他再坚持一会儿,等到后方的医护队上来。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这样的战场上,医护队能解决他的失血吗?
不能!
最终的结局是,他的兄弟,将孤零零的躺在野地里,承受着巨大的伤痛,孤独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睡吧!阿牛,睡着了,你就不疼了。”老兵选择搂着士兵,在炮火中低声呢喃。
他也知道,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兄弟,听不见了。
仰面望天,天空中没有繁星闪烁,乌云深沉,泪水沿着两个眼角,在满是硝烟灰尘的脸上挂出两道清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