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才做完手术吗?刘诗雨还给我说,你和杨弋风说不定是出去鬼魂了。”安若此刻躲在了被窝里,因为是周末,熬夜在追剧,顺便等周成下手术。
有时候,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周成才去了常市不到两个星期,但是安若已经习惯了每天要聊天的日子,不然总觉得,内心里不踏实。
这种不习惯有点类似于,周成刚离开魔都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安若的语气,已经说明了她其实是不相信的。
“嗯,情况比较复杂。我先吃点东西,回去的路上慢慢和你细说啊。”
“奥,你还没吃饭呀,那你先吃吧。等会儿回去的路上给我发信息,回家后就洗澡睡了吧。挺晚了。”安若倒也是没多再聊,主动地结束了对话。
周成回到了桌子前,等了杨弋风半分钟不到,他也是解决了那边的通话。
“你这么快?”看到周成,杨弋风马上把车速提起来。
“打个电话,能要多久,你正经点。和你说正事,你觉得,张晋主任那个课题,到底有没有搞头?”周成直接把话题拉开,他懒得和杨弋风开车。
杨弋风开车的思路,比不上张正权,思维还是欠缺了点。
“你觉得呢?你既然问了,你肯定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啊?”杨弋风很快正常起来,然后反问周成。
之前的时候,虽然没表态,但是杨弋风清楚,张晋主任,就是常市第一医院的,见识到的病人,比他们多,也比他们更明白这里的病人的心理。
好的手术,虽然能够提升病人的生活质量,但是,在无法说服一些病人去做手术,保守治疗,又无济于事的情况下,也是要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的。
这是普通人的心理特征,当然也可以完放任不管。
如果遇到了无法解决的矛盾,就直接弃之不理的话,那么,所谓的研究,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不可大圣人之心在世行走,却也不能丢掉了赤子之心,未必把自己当作是悬壶济世之人,但也可以结合实际,掌握方法的,把自己的能力,利用起来,这才是正解。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目前的周成和杨弋风两个人,都可以短暂地脱离普通的黄白之物,去考虑问题,自然不会当作就那么一听。
周成叹了一口气,说:“弋风,问你个问题啊,你觉得,这个徐凯然呐,他的行为,是对是错?”
“肯定错啊?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之前的事情,和你无关,现在的事情,仍然和你没关系,我们就只是被临时叫过来做手术的医生,中途入场,不涉及所谓的恩怨。”
“拦住你,那他就是错了。”杨弋风毫不犹豫。
“但我尊重他的选择,他的选择,自然是没错的。”杨弋风又很笃定,表情严肃,措辞里,并不夹带个人的感情。
周成闻言,内心一凛,他之所以会找杨弋风讨论这个事情,是因为杨弋风,与徐凯然的遭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具体的形式表现有差异而已。
杨弋风的父母,外出旅游的时候,被酒驾撞了,然后肇事者,逍遥法外,保外就医,快活得很。
在这段时间里,杨弋风的脑子里,所想所念,别人或许不知道。
但是,从模拟的世界里,周成知道了杨弋风的一些特殊技能后,才晓得,原来,那段时间里,杨弋风,对他们,有那么大的恶意。
好在是,杨弋风并未报复社会,否则的话,杨弋风,可能就会出现在新闻中,或者说,有些新闻会比较惊世骇俗,然后无疾而终了。
但是,杨弋风最终选择了,独处以疗伤,并没有进行太多的报复,具体地有没有做什么,周成不知道,但至少,他没有做那些人世道德所不能容忍之事。
而这个徐凯然呢,他算什么,一个混混,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混混。
可实际上,至少别人还是讲孝道的啊,他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也不是住不起icu,也不是没有关系,被常市第一医院的icu主任把他母亲劝出了icu,病情恶化。
去联系特殊病房里面的监护室,还被预订了,心里有气吗?
当然有啊。
“唉!我其实也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这件事。”周成颇为纠结。
杨弋风则笑了笑,说:“不知道怎么去思考,那就不去思考就是了,心情复杂,就让它复杂着,事不关己,总会高高挂起,逐渐澹化。”
“不在局中,永远没办法明白局中人的心态,我们也就只是个医生而已。能做的,相当有限。”
不过,杨弋风并没有只是给周成故作看破一切,而是继续分析:“徐凯然他母亲这件事,从本质上来说,其实也是医疗资源不足和分配不匀的一种体现,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
“周成。”杨弋风很郑重地看向了周成,喊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从魔都一趟之后,你有心想要做些不一样的东西,视角也会比以前更大,更广了。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有的时候,把视角拉得太高。”
“就脱离了琐碎的俗世了!”
“眼界太高,心情太沉,看破得越多,也就少了这人世间的烟火气。要不要食烟火气,你得自己去把握,我觉得能力有限,野心也就那么点,我其实并不想往上面钻。”
杨弋风的警告,如同是钟鸣一般,响彻在周成的耳旁。
杨弋风这话什么意思,觉得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太高了吗?太过于虚浮,所以不太真实?
“你可以和我说直白点,咱们是同辈,不需要故作高深。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讲。”周成自己是没有人设的,不喜欢去猜测谜底,虽然有些人爱这么做,但这不是周成希望的。
杨弋风就深吸了一口气:“所谓的理论,包括我们临床上,比较高深莫测的原理,不过都是每个病人逐渐提纯出来的本质。”
“所谓的研究,其实也就是从大数据的层面,统筹分析大部分的特征,于整体性地进行把握。”
“所谓的改良,不过是基于理论和研究的基础上,再去进行深入,可最终一切的承担者,都会有一个客观的对象,而这个对象,是具有随机性的,不是特定的。”
“这就很难了啊?”
“我知道,你的心思现在很大,但是如果你不能够从微末处,从实际处往上看,而只是从上往下看的话,那么你总会觉得自己站得太高,太假,太空。”
“这就好比我平时写一样,架构大家都知道,大纲甚至谁都能够来两句,但是如何填充起来,把故事说得更加真实,更具有烟火气,或者说是仙侠气,或者说是玄幻的鬼怪陆离。”
“就得看细节的填充,徒手打爆一个星球,固然很爽,很强大,很好看,但这样的场面,却是一定程度,超过了正常人的认知的。”
“我这里多说一句,你别往心里去啊。就好比你现在,正在做的那个所谓的微创骨折内固定术,这个骨折的术式,好不好?固然是好的。”
“不管是手术的时间,手术的疗效,术后的切口残留这些,都没得说。但是,它具体的应用方面,还是病人。有的人有钱,可以不在乎多的几千块,但有的人,他就没钱,能够解决问题,就是好的。”
“所以,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
“有的人,肯定是要追逐更好的,品质更优的。可有的人,他的追逐,只是能用的,实际的,真实的,触摸得到的。”
杨弋风接着说:“又好比,女星,财阀的审美,好看吧?固然是好看的,但是看能顶用吗?”
周成闻言,大概明白了杨弋风的意思,中断取消了一句:“你这个用,他正经吗?”
杨弋风额一声,噎住了。
正好,烧烤也上来了,两份炒饭,一份摆在了周成面前,一份摆在了杨弋风面前。
“你别扯有的没的,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定位,这是一个锚点。就好比是我,我这辈子,至少,是现在这个阶段,就是刘诗雨是我女朋友了,我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这里过。”
“就好比我自己,我现在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我可能一辈子,就是在这里面混了。”
“我们就是医生,我们这一辈子,也就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如果我们做事,超出了这个圈子,也就是在这个锚点无法稳定的领域之外,那就有点危险了。”
“就和你说这么多,吃饭吃饭。”杨弋风讲完,就不和周成多逼逼了,直接开始扒饭。
如同一个饿死鬼似的。
嗯,杨弋风还有一点好,就是和张正权一样,不太挑食,反倒是周成现在,被安若带的,有点挑食,有点朝着吃货的方向,发展了。
这家的炒饭,味道一般,烧烤的味道也只能说勉强可口,只能说充饥比较合适。
要说烧烤的话,湘西的烧烤和岳市的烧烤,还是更舒服的……
周成把杨弋风的话给记住了,没去细想。
两人很快吃完,各自就熘熘球了。
当然,离开的时候,周成还是嘱咐杨弋风要注意身体,注意节制。杨弋风都快麻了,翻了翻白眼,没理会周成,径直打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周成一边给安若打电话聊天,一边回想杨弋风的话,觉得杨弋风也是颇有意思。
杨弋风,以前给周成说过他的坦白局,那是在沙市,那时候杨弋风还在执迷于写作。
这可能算是杨弋风第二次给周成作的坦白局,但是这一次,杨弋风所说的,是周成自己。
周成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的确是有点飘,不是在想着搞什么解剖基础这样的颠覆世界性的课题,就是在想,去搞什么医师等级化,教学统筹规划,还有就是,想去模拟清楚,地级市医院,所能够接触到的病例结构,然后去想办法,解决好不平衡的问题。
可是,细致一想,这三个点,哪一个,是能够轻轻松松地就能够被解决的?
没有一个。
都是,非常麻烦的,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处理好的。
虽然,每一个都影响很重大,若是能够做出来,不说会改变世界,至少会改变很多人。
是啊,就算是这些课题,有了成果,最终的对象,还是人,不能太假太空,不然的话,自己就原理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直接接触对象。
你都是神仙了,你再去普度众生,你度得好吗?
你都不是人了,你怎么能够知道,作为人的烦恼?
你不是穷人,你怎么能够亲自体会,穷人的烦恼。
你不是富人,你也无法体会到,有钱人家所有的那一堆烦恼。
你不是个普通人,你就很难理解,普通人的一切遭遇。
就比如自己,就没办法理解以前那种状态下的安若,傻笨傻笨的。
就比如杨弋风,他可能也无法理解,自己在一年之前,对他杨弋风的羡慕。杨弋风多好啊,八年制,本硕博,天赋高……
比如说,张正权,周成现在还没搞明白,张正权当初,为什么要蹭自己的肯德基。
“周成,你到家了吗?我好像听车师傅让你下车欸。”电话里,安若说。
“哦,我是到了,刚刚在给钱。”周成给安若解释,现在,他的资质提升后,勉强是可以一心二用的,不至于说自己到了地点,还不知道下车这样的情况。
解释一二后,回到了家,与安若开了个视频,再次看了看躲在被窝里,穿着夏天极为清凉的睡衣,露出来不少秀色的安若。
“安若,你也早点睡吧,我们明天再聊,还有一个周日,时间还很充裕的,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明天应该是不会遇到了。”
“好的,那我明天再找你哈。”
周成也就说了句好,然后便洗漱一番后,进入到了睡眠中。
……
不过,周成在睡眠的时候,方楚军和牧音两个人,是没有睡着的。
方楚军,直到十一点多,才赶回了常市中医医院,在手术室的门口,找到了自己的老婆后,神态疲惫的他并未直接走过去,而是先去搓了一把脸。
“怎么样?女儿的手术,还没出来吗?”方楚军问。
牧音回头,冷冷地看着方楚军,一言不发。
“怎么了?出事了?”方楚军内心一沉!
但是,又觉得奇怪,如果是手术出了事,他作为患者的父亲,绝对不可能不被通知!
牧音冷冷地回,左右已经几乎无人,所以声音稍微有点大:“卢主任刚刚出来给我们说,女儿被截肢的腿,又被那个周成医生给移植上去了!”
“方楚军,这就是你说的,没了周医生,这个医院就没办法运转了是吧?”
“如果周医生能够提前进手术室的话,那么,女儿就不可能被截肢!”
方楚军张了张嘴,彷若在听天书。
截肢了,又被移植了,这常市中医医院,到底在搞什么鬼?
牧音的声音,也是吵到了旁边休息的一个老人,老人七八十岁的年纪,本来在打盹儿,此刻睁开了眼睛,站起来。
对方楚军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方楚军脸色微变。
方楚军也只能是跟着出去啊,到了走廊处,叫了一声:“爸!~”
迎来的,却是老人的一巴掌,打得有点响。
“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周医生,你为什么不让他第一时间去给渺渺做手术?”老人的脾气可不比牧音,这是他儿子,是直接动手的。
方楚军并未动手拦,甚至手里的动作,都没太多,解释:“这个周医生,是中医医院创伤外科的指导员,今天休假,第一时间,没有在医院里。”
“不在医院里,就不会叫他来吗?能有多大架子?你这个父亲就是这么当的?”老人也不客气,冷声质问。
把腿都截肢了下来,再移植上去,那后果是什么?虽然比直接截掉好,但是能保肢的,被搞成了这个样子,他能不气?
“爸,这个周医生,不是常市中医医院的,是从上面来的。”方楚军解释,别人又不是常市里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做急诊手术就不是他的工作范畴。
“上面来的,也是医生,医生治病救人,就是本分。”
“这不是理由。”
方楚军则说:“好吧,爸,其实是这样的,这个周医生,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委派来的,不仅是卢主任叫不动,我能叫不动。他要不来,就可以不来。”
“周医生没架子,打了电话,就直接来了。到医院门口,被徐家的徐凯然给缠住了,并且还闹到了警局里面去。”
“你没让人去接?”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他虽然退休了很久,但也知道直接从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直接委派的人,代表着什么。
别人的工作性质,工作的档桉,你压根接触不到,你还命令?
“卢主任亲自去接了。我没想到,那个徐凯然会认识周医生,还会把他拦住。”方楚军稍稍低下头。
老人继续沉默,问:“渺渺的肇事司机找到了吗?有没有情况?”
老人是认识徐凯然的,这件事,他不想提,那是儿媳妇牧音的母亲。都是老人,而且牧音对他的确不错,自从老伴走后,家里一直都是牧音在打理,而且牧音也有自己的工作。
“找到了,就是纯粹的意外。至少目前的证据,不支持有人暗中指使,我会一直跟到底的。”
“不过,我相信,徐凯然不会犯这种憷。”方楚军很笃定。
如果徐凯然有那么傻,当年那件事是意外,而徐凯然要自己制造意外的话,那事情就好处理了,意外嘛,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谁又不会呢?
现在这个社会,法治至少还是比较健的,不说方方面面。
“那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开会。扶贫的项目,就是之前,我给你讲的那件事情,你也知道,那个地方很穷,如果能够拿下来这个项目,会至少有一千户人,受到恩惠,踏踏实实地过好日子。”方楚军并未为自己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