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夜市白天虽然没有夜里那么热闹,但也照样是沧浪城最繁华的地方。
计梅边扛着桓猪径自进了街边的一家饺子馆。
苗记饺子馆门口摆着个大账柜,柜台后头坐着个五十出头的掌柜。
这会儿正低着头,手上划拉着算盘珠会账。
因为不是正经吃饭的时辰,饺子馆只零星有几桌散客。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苗掌柜抬起头。
看见计梅边进来,赶紧招呼靠在后堂打闲嗑的几个伙计出来,帮着抬下计梅边肩上的桓猪。
有个伙计搬出来一张条凳放在柜台前,又给计梅边倒了杯草叶子茶。
草叶子茶不值钱,是许多饭馆子里随便应付客人用的,经常熬下一大锅,都是现成的。
计梅边端起茶碗一口干了。
放下茶碗,拿袖子一抹嘴,就看见弯下身的苗掌柜从柜台下面抱出来个小小的木匣子。
木匣里头有现成的止血治创的中药粉子,还有干净的旧布条。
这苗记饺子馆的掌柜是打计梅边母亲在世时就结下的旧交。
当年苗掌柜家老太爷突然去世,一应白事都来不及预备。尤其急人的是遍寻不着愿意给死人量体裁衣的裁缝。
最后还是计梅边的母亲不嫌晦气,仔仔细细给掌柜家的老太爷量了尺寸,可身做得一套漂亮的寿衣。
自那时起,苗掌柜就记下了计梅边母亲这份的恩,每回打发伙计出城办事,总捎些饺子酒肉给他们母子带去。
后来计梅边长大,偶尔猎了山货,也送来苗记饺子馆。
计梅边母亲去世后,苗掌柜有意招计梅边来饺子馆做营生,但计梅边考虑到自己女儿身不便,婉拒了。
苗掌柜为计梅边的胳膊上了药,又用布条仔细包好伤口,抬起头,就见计梅边伸着脖子往东夜市里头张望。
苗掌柜顺着计梅边的眼神往那边看过去,就见几个男子站在街边上,仰着头,踮起脚,脖子抻地长长地往阁楼上瞭。
“哼!尽是些不着调的东西!年纪轻轻不思上进,大白天就来站着,什么样子!”苗掌柜冷嗤了一声。
他话刚说完,刚才抬着桓猪进去的伙计返回来,把猪肉的斤两报给苗掌柜。
苗掌柜随手在算盘上拨了两下,拉开抽屉取出几块银子交给计梅边。又吩咐伙计从后厨包了块现煮的酱黄牛肉塞进计梅边手里。
临了她都走出饺子馆了,苗掌柜探出身来高声嘱咐:“可不敢往那腌臜地方去!好生家去啊!”
计梅边应了声,沿着东夜市走下去。
经过那几个痴立在当街的男人背后时,计梅边也没忍住往街边那扇双开的木门看了一眼。
她肯定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就是纯属好奇。
不过看见那小门上横着的匾额,计梅边忍不住皱了下眉。
落梅庵
这个名她看着有些不顺眼。
大约因为她名字里也带个“梅”,计梅边觉得这个名有点不吉利。
想到不吉利,又勾起了计梅边去交柴时不太好的心情。
她又看到了伤口。
那只隔日就会递给她一串银钱的手,腕上又有一道伤。
是新鲜的伤,伤口周围的肌肤还带有清晰的红。
计梅边狩猎时经常受伤,她对皮肉伤很了解,快要结痂的伤口,周围是澹澹的粉,那是新肉的颜色。
尽管那道伤口被小心翼翼地藏进宽敞的袖口里,但还是被计梅边眼尖地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