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终末于火焰中归去,其残存的痕迹,唯有男人手中未熄的余烬。公孙策将那片灰烬握紧,感受着逐渐消散的余温,良久,幽幽叹了口气。他一时间有些感伤,像是送别了一位陪伴许久的老友与家人,他又感到一丝解脱,好似一直阻挡在前方的某物,悄悄移开了一道缝隙。破界法的始源在最后也有了变化,自天灾回归到了执着的人。那么,仅能破坏世界的寂相法,本应无法创造的寂相法……公孙策无声笑笑,将那片灰烬珍重地收起。他转过身去,向武者与骑士微笑。“搞定了!”公孙策竖起大拇指,“靠堂堂正正的围攻战胜了她,这正是公孙先生我代表凡人势力的一大胜利——喂大小姐你那伤人的视线是怎么回事?”秦芊柏回以鄙夷的眼神:“竟敢当着我的面对其他女人花言巧语,阿策的渣滓程度又一次加深了。”公孙策差点呛着:“那种程度也算花言巧语吗你的标准是不是有点奇怪?”“首先,用很亲昵的口气叫她白痴女人。”秦芊柏一根根扳着手指头。“第一句话就离奇到无言以对了。”“其次,以近身攻击为借口袭击胸部。”“你给我道歉,向所有吃过中段攻击的反派道歉。”“最后,在战斗结束后去拥抱她。”“那个场合把人家一把推到地上会触发怒火ax的超绝变身状态的吧。”秦芊柏抬起食指,如指认罪犯的律师般指向恋人的脑门:“铁证如山,无可争辩。阿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先前说过的那么多全被当成了耳旁风啊?”公孙策惨叫。艾兰迪娅在一旁努力忍笑,公孙策一撩前发,潇洒地说道:“呵,不过你的论证中有一个致命的疏漏……”“什么?”秦芊柏震惊,“我这完美的例证,居然。”公孙策以相同的气势回以食指:“听好了,大小姐,如果公孙先生我认真想要花言巧语的话,会说出的可就不仅仅是那种程度的话了!”“否决。”艾兰迪娅说,“策,你的口才其实没有自己想像得那么好。虽然你一向很努力,但你的话语在许多时候都很笨拙。”“别在这种时候说诛心之语好吗?!”公孙策再度惨叫,“那被笨拙语言哄开心的你们又怎样?你看你承认自己是容易被搞定的女人了!”公孙策说话时摇摇晃晃,艾兰迪娅轻笑着走上前去,和秦芊柏一左一右撑起他的肩膀。“仅限于你的话,的确如此。”“……”“阿策,脸红了,好逊。”“我才没有!”虹翼卿的虹光仍未散去,三人踏着彩虹的光芒前往地球,在回归神京城的时候,最后一抹灰烬自公孙策的眼前拂过。那片灰烬微微触动他的睫毛,似乎已离去的她也在此刻微笑。“寂静王还会回来吗?”秦芊柏问。“说不定会吧,很久很久以后。”公孙策说,“如果有所变化了,就帮她在那时的世界中生活。如果还是执迷不悟,就再一次将她打趴下。”“——哦,现在口气这么大了啊。”熟悉的笑声自背后传来,像是阴阳怪气又像是老友的打趣。太学大门的一地碎石之间,严契正坐在损毁的琉璃牌坊上。席卷全城的争斗让古老的学府也成了废墟,牌坊上“文武双全”的先王题字碎成了一地竖折撇捺,秦暝蹲在一旁拼了半天,还原出一个“武人”来。刘忠武气得跳脚:“瞎拼!让开给我!”“唔,给。”秦暝站起身来,向三人招招手,“我们那边刚刚结束,很愉快的一架。”“您三位出手该是轻松解决吧?”公孙策斜眼。严契大骂:“轻松个屁!鬼知道秩序王什么时候学会的赤帝武学,老子上场差点就被他一巴掌糊死!”“我草,他还有最终境界?”公孙策大吃一惊,“练了回天术的王者你都能打赢?”“说了老子是古今无双之星!”严契傲然。“一块打的,不算你全功。”秦暝说,“事件的发展远远超乎所料,非天净土这次又没算全啊。”秦暝和严契的躯体正逐渐变得透明,宛如两个人间的幽魂。通往“外侧”的裂痕在两人身后隐隐张开,无需多言,公孙策也能理解他们当下的处境。实在界的最终机制被触发了,就如虹翼卿的终末一样,天极与暝客也迎来了世界的“驱逐”。哪怕再动用一丝力量,他们都会离开这脆弱的世间。公孙策一时有些低落,而秦芊柏的思考就简单很多,她想着趁长辈们还没走多说几句。她望向秦暝:“暝叔,你最开始算的未来是什么样呢?”“唔,算上现存的所有战力,我们可以拼掉秩序王,重创寂静王。再之后可战之人全部消失,就再也没有办法了。”秦暝说,“不过严契完成了合一,我领悟到了新的一剑,公孙策和你们的力量也比预测中更强……总算是抵达了眼下尚有希望的局面。你们又超越了非天净土的可能性,真好啊!”秦暝笑得很开心,单纯得和当年一模一样。想来他最初研发这等术式也不是为了造什么究极计算机,非天净土对他而言其实就是个修炼辅助器。用于帮助对手变强,用于逼迫他人变强,从而跟上暝客的脚步。每次非天净土漏算都意味着新的可能性,因而他每每都很开心。“这烂人哎……”公孙策叹气,“怎么说,严契?有什么要帮忙收拾的不?”严契不屑一顾:“没有!老子今儿是彻底解脱了,广袤天地正待探索,小破地方还有什么好留念的!”他放完大话,立马转头说道:“胖子,以后靠你看好神京城,没问题吧?”刘忠武哑然失笑:“好家伙,我还能把官帽扔了不成?放心走好吧您呐!”严契哈哈大笑,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些什么。没待他开口,秦暝率先说道:“啊……忘了。”“?”秦芊柏歪头。“二月份时我和严契在苍穹之都打了一架。”秦暝说,“那一场是我输了,我答应等他死了以后帮他打一场……不过现在事情都办完了严契还没死,这赌注就还欠着呢。”神京城的大家在说话间都围过来了,人们齐齐看向严契。严契捏了捏下巴,看见一旁的秦安和张宏正,眼前一亮。“行吧,那你给家里人道个歉吧!”严契大笑。秦暝愣了片刻,很尴尬地挠了挠头,向自家爷爷抱拳赔罪。秦安摆了摆手,云淡风轻。秦暝随后望向秦芊柏,向她歉意地笑笑。“抱歉,小芊。”他说,“当年是暝叔错了。”秦芊柏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温热的泪水不听使唤地往下流。她等了这句话很久很久,现在她终于听到了,而长辈也已要远行了。她使劲抹了把眼睛,脆生生地说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暝叔,严叔,再见!”严契眨了眨眼,低声笑了起来。他望向公孙策,笑容难得不再尖锐。他第一次表现得像个温和的长辈。“之后就交给你了。”“放心吧,师父。”公孙策摘下帽子,“再见!”严契与秦暝转过身去,步入通往宙之外的裂痕。他们的身躯融入星海,他们在笑声中启程,步向远方。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们离开了,在人们的送别中行向。尘世中的最强,仅剩一人。他目送着长辈们的背影,向他们挥手,直到那束裂痕彻底消失,世界归于平静。想要朝着天空大喊,但压抑住了声音。想要哭泣想要大笑,但控制住了感情。好似一场漫长的戏剧落幕了,戏中人的悲欢离合一一在眼前闪过。曾为冗杂拙劣的桥段怒骂,曾为精彩精巧的构思称奇,可当演员离场幕布落下时,剧场中仅余无声的回韵。直到良久后缓缓抬头,对曾发生的一切释然看待,才抬起双手,献上已无法触及的掌声。啪。啪。啪。真的有掌声响起,不似剧场开幕时轰如雷鸣,清冷麻木无人附和,如留到最后的观者一样孤寂。公孙策重新戴上帽子,隐去面上的表情。他抬眼望向人群之外,蓝发的男人正倚在损毁的高墙旁独自鼓掌,如同沉醉许久的过客。“恭喜,恭喜。诸君何必如此沉寂,他们值得回以掌声!他们活出了自己的风采,迈向了崭新的人生,这正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在诸般奋战的尽头之处,他们找到了真正的‘我’!”蓝发男人微笑着抬头,他的视线迈过人群与公孙策相交。“哈喽,伙计。”蓝先生招手,“奋战到现在辛苦了,我很守承诺没有出手吧!”“同样的话回馈给你。我也很默契地没动手,对吧?”公孙策冷冷道。“彼此都是聪明人,说起话来就是方便!”蓝先生轻笑,“提前动手有什么好处呢?在秩序王发难前动手,就意味着实在境界完全破损,我们三人一齐降临。而在秩序王发难之后动手……”“就意味着‘第三位王者’在乱局中降临,正如你的成道神话再演。”公孙策眯眼,“那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大最恶劣的象征术式,第三王者成道的再现。当那术式完成之后,你的力量会强上几倍呢?”“也就三倍吧!很高兴你能想到这一层。”蓝先生大笑,“你看,这事多巧,从头到尾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不是吗?”事情发展的顺序早已被定下了。无论先前的乱局多么眼花缭乱,事件的本质都没有改变。——秩序,寂静,平等。最终的三王必将在短时间内接连降临。人类一方的战力有限,为了保护世界就必须分割战场,用尽手段依次击破敌人。秩序抢占了先手,寂静决不能在最后降临,一定要防止平等在乱局中显现。那么,能选择的“顺序”就只有一个。那是纯粹依靠算计人心而达成的阴谋吗?不。绝非如此。隔岸观火的前提是在最初就占据主动权。王者绝非没有计划,只是他的计划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成功。那是早已被人们接受的异状,与此界同化的异常,被冠以苍天之名的灾厄——巨龙的阴影无声出现,苍穹之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神京上空。公孙策鼓动念动力,将失去力量的人们转移到后方,他深深吸了口气,望向穹顶之下的男人。“你好,平等王。”“你好,公孙策!”平等王语调高昂,“让我们开始吧,奠定世界命运的,最终最后的战斗!”他抬手指向苍穹之龙,从未死去的巨龙睁开了双瞳。它的眼瞳湛蓝如晴空,它的嘶吼与王者的咏唱重叠,仅其存在便足以撼动尘世。那吼声威严而凶狠,如千万刀兵争鸣,亿万狂徒怒喝!“众生平等,人人如龙。”平等王抬手指向天穹,“荒相·创界。苍穹龙·荒斗界!”而后,激昂的吼声骤然停歇。没有异动,没有攻击,不存在任何惊天动地的异常。巨龙立刻收声,安稳飘浮,正待冲前的公孙策脚步一顿,听到蓝发男人恶作剧般的窃笑。“——开玩笑的,这时候还玩这一套,也太老套了吧?”平等王笑个不停。他微笑着打了个响指,光滑如球体的术式模型自他的指尖浮现。黑红,琉璃,灰白,黑白,金灰,七彩,从属于其余王者们的力量化作球体,在那术式模型周边徘徊。那是隐律主收集的五界力量,以及秩序王败北后逸散的力量,第七个球体在他的掌中冒出,化作包裹一切的蓝色天穹。公孙策瞬间理解了敌人的计划,可已经达成的计划便再也无法阻挠。同一时刻,平等王握紧拳头,无数细小的符文拼成了那熟悉的合一术式,所有的力量都被湛蓝包裹,融入他的天穹之中。蓝色的天穹无限扩张,只一瞬就覆盖了宇宙与星河。被解放的世界之中,唯有一人的声音回荡。那是王者的宣言,世界创生的真正宣告——“合一创界。荒斗神我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