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p>

青玥明显有些怔然。</p>

夜幕下，云气尽收，天地间扑洒着月色，银河流泻无声，皎洁的月儿已然传到了天空中，就像是月牙玉石一般。</p>

夜空好像被洗净了。</p>

青玥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愣愣的注视着陆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p>

陆景朝她温柔一笑：“我年已十八，再过几月就已经十九了。</p>

如果母亲尚在，现在也必然要为我寻一桩亲事。”</p>

青玥被陆景温和的声音惊醒。</p>

夜空的流星划过，轻云缓缓飘动，好像在与月亮逆向而行。</p>

是啊，少爷的年龄是应当成婚了。</p>

只是，少爷背负着天下间的盛名，是大伏王朝最为年轻的国公，天下少年读书人们俱都以他为榜样，也为着人间众生立下了恩德……复苏过来的河中道最低可以养活万万人。</p>

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娶他一位侍女？</p>

青玥下意识想要摇头，但她望着陆景如玉的面容，便只觉自己的长发有千斤重，竟然无法摇头了。</p>

但她也无法坦然答应下来，便只能在静默中立于原地。</p>

陆景直视着青玥，就好像青玥可以洞悉陆景一举一动的含义，陆景也是如此。</p>

所以他拍了拍青玥的肩膀，道：“该回家了。”</p>

陆景朝前走着，青玥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p>

刚刚走出几步，陆景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青玥的眼睛询问道：“青玥，我若还是之前那位柔弱的读书少年，你如今却成了白衣的药师，即便是去了一地道府也要成为大人物的座上宾。</p>

那么……你与我是否就要别离了？”</p>

青玥下意识摇头，继而反应过来。</p>

陆景问完这句话，并未等待青玥回答。</p>

他脸上满是自信，好像确信青玥不会因此离他而去。</p>

青玥站在原地看着陆景的背影，眼神逐渐清明起来。</p>

就连月色照落，似乎都变得温柔了许多。</p>

“是啊，任凭千种身份，万种地位。</p>

少爷与我一路走过野花压满枝头，走过白雪滑落树梢，也走过寒梅傲放，走过归鸟蝉鸣，烈日骄阳。</p>

既然走了这么久，又有何事能让我与少爷分离？”</p>

青玥想起自己还在丹炉中炼制的那颗丹药。</p>

又想起海棠花中的景象，神色逐渐坚定下来。</p>

过往岁月，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p>

而往后，便是天涯海角，便去远山、去西域、去海上，青玥也会与少爷一同前去。</p>

对他们而言，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一切都是顺水行舟。</p>

可若无渠、无水、无舟，少爷与她也总会相伴。</p>

青玥想到这里，便快步赶上陆景，与陆景并肩而行。</p>

一如之前无数个夜晚。</p>

少年与少女并肩走着。</p>

今晚月色温柔，风波也温柔，就连海上的涟漪都似乎在为二人做见证。</p>

走出数十步，青玥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她眼神中带着些迟疑，询问陆景道：“少爷，那盛姿小姐……”</p>

“我一直想去见她，只是一开始她在闭关修行，后来我又去了一遭九楚山，去了一遭洞山湖，从洞山湖归来又恰好赶上她母亲的忌日，只给我留下了一封信。</p>

如今她只怕是在桑槐府祭祀亡母。</p>

等到盛姿归来，我会专程去见一见她。”</p>

陆景语气平静。</p>

可青玥却听得出来，陆景语气中还带着些忐忑。</p>

盛姿小姐的心绪是那般炙热而又明朗，</p>

她的感情灿烂，山无遮，海无拦，有时令青玥敬佩……</p>

大伏女儿无数，可是这般爱恨明了的却并无多少。</p>

此时。</p>

陆景正抬头看天，看那天上星光萦绕，看那天上仙气飘渺。</p>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天穹，接着转过头来，又向青玥问道：“青玥，你觉得中秋之后，什么日子合适一些？”</p>

青玥沉浸在巨大的矛盾和喜悦中。</p>

只觉今日的夜色、微风，乃至自己的心跳都无可替代。</p>

但当她听到陆景询问，却也仍然冷静下来，一如她炼丹时候那样。</p>

“少爷，不如就让观棋先生来定？”</p>

陆景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颔首。</p>

……</p>

观棋先生自从借助天脉修复自身伤势，变得越发风流年轻之后，就不再去看那些残谱了。</p>

往日里他只在修身塔周围活动。</p>

这些日子，他总去二层楼那一处隆起的小丘上，与南国公府隐居在书楼的老人下棋。</p>

那老人时常被观棋先生吓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愿认输，偶尔还会躺在轮椅上耍赖一番，随手撞翻棋盘。</p>

这已经是极为失礼的举动了。</p>

可观棋先生却总是眯着眼睛笑，南国公府的老人不曾修行，他便穿着那身先生长袍，弯下腰四处寻找棋子，仔细整理。</p>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十一先生总是远远跟在观棋先生身后。</p>

就连那芍暮院中的事，也大多交给青玥和鹿鱼。</p>

观棋先生下棋，十一先生总是远远坐在小亭中安静的等待。</p>

直至观棋先生盯着棋盘来寻她，她总会对观棋先生点一点头。</p>

十一先生的脸上极少看到笑容。</p>

哪怕是面对观棋先生时，也都是如此。</p>

二人同行，往往也极少说话，只是作伴。</p>

偶尔十一先生不经意间看向观棋先生时，脸上还会闪过一些落寞。</p>

“天上三星也好，八颗天阙守星也罢，终究不能始终高悬于人间之上。</p>

那商旻奔波来往于天下各处，意在天上三星，我不如他。”</p>

观棋先生兴致所至，对一旁的十一先生指了指天上散落的星光。</p>

“商旻想要一步一步瓦解天阙。</p>

崇天帝和姜白石想要借助那斩仙神器，令斩仙之人持天命，一口气斩落天阙。</p>

大烛王眼中，人间、天上被他视为一座座城池、一座座国度。</p>

且不提纵横捭阖，只需让秦火燃尽，先燃烧人间，烧得火势渐旺，自然也可以将那天上仙境烧成飞灰……</p>

只是不知，这些傲视天上人间的人物，究竟谁能够完成心中抱负、理念。”</p>

沉默寡言的十一先生听到观棋先生的话，语气忽然有些泛酸：“伱活得长久一些，岂不是就能看到了？”</p>

观棋先生却并没有听出十一先生话中生意，他依然看着远方的星光，道：“商旻为人间也好，为寻仇也罢暂且不提，他太独了，又要改天换地，一人之力之怕并不足够。”</p>

“崇天帝、大烛王两位盖世君王中，也许会有人成功。</p>

可无论是崇天帝还是大烛王，二人只需成其一，天下必将破败，修身养息只怕还需千年。”</p>

“姜白石本来看尽天下疾苦，灵潮之后却觉得天上不可胜，只顾着谋划落仙的棋局，却忘了天下生民。</p>

所以……”</p>

“所以，你就将希望寄托在陆景身上？”十一先生发问。</p>

观棋先生摇头：“我只顾做我的事，尽我的责。</p>

炀谷、虞渊、阳劫海、雷劫海总要担起人间的担子。</p>

至于陆景，他是我的弟子，我不愿他一肩挑天下，这会压垮他。</p>

可我也信他既然腰佩刀剑，那刀剑总会放出华光。”</p>

“甚至，那华光会越发耀眼……”</p>

观棋先生似乎察觉到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远处。</p>

就站在他身旁的十一先生，翰墨书院中的九先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