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自从征辽大败归来,已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昔日依靠托孤大臣身份所凝聚的威望也荡然无存,谁也不希望自己所倚重的首领,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的人。
这对于曹爽的打击过于沉重,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每日也只寻欢作乐,脾气更是比征辽前气焰更胜,屡次在朝堂上当面质疑、反驳曹芳,更把曹睿生前的郭太后给囚禁于宫中不得自由,并命人暗中分化曹芳与郭太后的关系。
曹爽的权利欲也逐渐的向上蔓延,在他看来,天下人不服自己又如何,士人不服又如何,皇帝也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中。
而这一举动也惹怒了大大小小的曹魏忠臣,以及蒋济等士人,双方所积蓄的力量也暗中潜运,桓范自从亲自试探了司马懿真的病入膏肓,心中也跟着放下了戒备。
时间如白驹过隙,度过了冬天的冰雪消融,一年也走向了圆满,距离不到三天就是正月初一,正始六年也即将进入正始七年。
而正月初一,是曹睿的祭日。这也是身为皇帝曹芳必须履行的职责,每到祭日前往洛阳郊外的高平陵祭拜,作为宗亲的曹爽等人自也得一齐前去。
是夜,洛阳的一处馆舍中。
司马师与汲布正在暗中密谈,他轻轻敲着桌子,小声嘱咐道:“我已暗中打听了,到了那一日,曹爽及兄弟等人都会出城去高平陵拜谒,并无重要的宗亲镇守洛阳。”
汲布闻言露出笑容来,摇头道:“百密一疏啊,洛阳内无人镇守,主公只需率一千五百人的禁军控制皇宫,卑职领三千死士控制武库,再攻占浮桥,整个洛阳就在我等的控制下了。”
司马师点了点头,说道:“此番凶险,要在一夜间召集所有死士,你可有把握?”
汲布道:“没有问题,只要主公一声令下,立即云集。”
而曹爽这边也在准备着前往高平陵的准备事宜,吩咐其兄弟宗亲一齐前往。
桓范闻言不禁有些担心,皱眉道:“我等皆一同前往,洛阳无人镇守,万一城门被关闭,那该如何是好?”
曹爽直到祭拜的前一夜,尚喝得酩酊大醉,摆手道:“整个洛阳内我最大,谁敢把城门关了?有什么可担心的,祭拜皇陵是头等大事,我等曹氏兄弟不亲自前去,于理不合,你们留在此处便是。”
桓范虽觉这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但作为幕僚该提的还是要提一嘴,暗想大将军携皇帝去洛阳的郊外祭拜,算上宗亲跟禁军,以及随行的百官,这一去便是数千人,洛阳的重要人物也基本走空,倒也没几个能翻得起风浪。
次日天明,在曹爽的陪同下,曹芳的天子车乘与仪仗队向高平陵出发,带走的还有五千禁军。
司马府。
“当啷”一声,一只瓷碗摔在地上,热粥四溅,奴婢捂着自己的嘴巴,靠在门框,她发现病了好几个月的老爷,竟然神奇的康复了,就站在那里换上了一身铠甲。
司马懿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轻声道:“出去。”
奴婢只惊得浑身如坠冰窖,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司马孚已乘坐马车来到门口,他下马快步走进府内,望着一身铠甲的司马懿,心中难掩激动之情,忍不住喊了声:“二哥!”
司马懿回过头来,轻笑一声:“不好意思,诈病太久了,这把老骨头再不动,无病也有病了。”
司马孚正色道:“二哥,此事应该在可控范围内吧?”
“当然。”
司马懿最后把头盔戴上,常年佩戴的长剑也系在腰间,他抽出尺许长来,细细观看,只觉剑身光芒雪白,平静地道:“叔达,二哥戎马倥偬半生,这把剑从未杀过人。”
司马孚点了点头,“二哥说过,这是仁义之剑,从不伤人。”
司马懿笑了,冷冷道:“不!这把剑看起来从不伤人,乃是从未出鞘,世人只知君子之德,不识雷霆之怒。我若是当真病危,命悬一线,大魏人人都觉得我这匹老马,是真的跑不动了。”
“刷”的一声,长剑被全部抽了出来,司马懿双手握剑,当场把身前的一张桌子劈成两半,冷冷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我倒要瞧瞧今日有谁能躲得过这把磨了几十年的剑!”
司马孚不由得脸上变色,隐隐觉得兄长此举不止是为了逼曹爽下台,而是另有目的,骇然道:“什么样的剑,需要磨上几十年——”
“一剑既出,天下授首。”
司马懿长剑收回鞘,脸上尽是意气风发之色,好似突然之间年轻了十几岁般。他右手携着司马孚之臂,向外走了出去,边走边说道:“三弟,你我是一家人,而非旁人,凡事先家后国,不可自相残杀,以绝门户。”
司马孚心中大震,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终究是点了点头,苦笑道:“二哥说的是,我心中明白。不仅天下人是棋子,我也是二哥手中的一柄剑。”
二人走出了府外,司马孚便看见门外立满了一片的黑衣卫士,足有三千之众,汲布立于众人身前,瘦小的个子充满了威严。这一幕便如同青天白日下活见鬼了,他双腿有些发软:“这……这三千人莫不是如鬼魅般,按理说如此大的规模,竟没发出半点声响,三千人就不知不觉地把司马府给围住了?”
只见汲布转过身来,抬头望了眼司马懿,随即向其下跪行礼,沉声道:“卑职汲布,拜见太傅。”
他这一跪,身后三千死士也一齐跪下,动作几乎整齐划一,齐声道:“拜见太傅!”
司马懿也是第一次见得此人,三千死士全由儿子一人节制,自己并未见过。他瞧了汲布一眼,心中感慨万千,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老夫久闻师儿提及,终于见到你了,神交已久,恨未谋面啊。”
汲布只觉受宠若惊,压低了身子,谦卑地道:“我等皆因少主之令,不得已藏身市井、深山中,只为太傅铺平道路,解燃眉之急。”
司马懿大喜不已,目光望着身前肃杀的三千死士,这些大部分是战死沙场将士的孤儿、戴罪之身的形徒、走投无路的佃户,在司马师的授意下,为其提供钱财、托关系免罪的方式笼络人心,暗中在洛阳训练,培养忠心之志。嘀嗒网
他立于三千人的面前,朗声道:“诸君不识得我司马懿,我司马懿亦不识诸君,今番乃是数年来第一回见面,不胜感激。今朝共事,若大业成之,诸位皆是有功之臣,若业不遂,懿先诸君而死。如违此誓,天人共戮。”
此番话说出来热血沸腾,众人不禁齐声欢呼,高喊着太傅。
司马孚险些两眼一抹黑,他可真不知道平日里谦良恭俭让的侄子司马师,背地里居然阴养了三千死士,还是在偌大的洛阳中,能如此隐秘的不被察觉蛛丝马迹。之前曹爽声称司马家阴养死士,由于查不出什么东西,群臣都认为是恶意中伤,而如今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