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知兄长说得是实情,二人年龄加起来都快一百二十岁了,争名逐利已是次要之事,关键还是看司马氏的后人。司马孚有些感慨地说:“当年太祖第一次征辟兄长出仕之时,还是个弱冠少年郎,如今须发皆白。”
司马懿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叔达,咱们都老了,曹爽要我当太傅,那我就当太傅,人之将近,如烛火幽明,忽明忽暗,说不定哪一日便撒手人寰。”
这时,司马府的长廊上,一个三岁孩童欢快地奔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对司马懿喊了声“祖父”,对司马孚则称一声“叔祖父”。这孩童是司马懿之孙、司马昭之子,名为司马炎,生于青龙四年,今年三岁。
司马懿抱起那孩童,轻抚其背,笑道:“叔达你自便,炎儿刚睡醒,需我照料一番。”
司马孚心想二哥真无进取之心,倒也乐得颐养天年,心下颇觉欣慰,转身出了府去。
当他走出去后,暗处的两个年轻人转了出来,却是司马师兄弟。司马昭身材欣长,体态偏瘦,留着两撇小胡子。
司马懿脸色一下子从刚才的冲和寡淡阴冷下来,直把怀中的司马炎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司马昭命府上的婢女把儿子抱回房中,对父亲道:“曹爽试图架空父亲,今后司马家该如何是好?”
“不可硬抗,示之以弱。”
他平静地望着府门的方向:“你们三叔为人愚忠,虽是司马家的亲人,不会背叛。可重要的大事,一律不许让其得知,免得平白生出祸乱。”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当即点了点头,知道父亲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司马懿沉吟道:“曹爽试图把我扳倒下去,也无可厚非。先帝托付的两大辅政大臣,一者是我,二者是曹爽。这其中固然有先帝的高明之处,魏国自文帝以来就打压宗亲,抬高士族的地位以获得威望。到得今时今日,朝中内外都是鲸吞蚕食的士族,足以跟宗亲相抗衡。而宗亲一方,压制多年,曹爽这一代的并无甚威望,也只是旁系皇族,就算总揽大权也没胆量弄出名堂,最多当个十年八载的权臣,等幼主长大成人,再还政于君王。”
司马昭最先沉不住气,哼了一声:“先帝的意思,无非是把我们司马家推到宗亲的对立,今后曹爽等宗亲会毫不留情打压、迫害司马家,直到他舒舒服服的坐稳了位置为止。”
司马懿不由得高看了一眼儿子,暗想昭儿虽然沉不住气,可应变之思不慢,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帝王之术,不容小觑。这偌大的魏国朝堂,便如同棋盘,文武百官人人皆为棋子。为父这些年东征西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虽也靠真才实学,得太祖、文帝、先帝赏识。可更重要的是,为父出身士族,能成为宗亲的对立,文帝试图制衡宗亲,当然要把朝中的官职、官吏分给世家一部分,以此形成朝堂的平衡之术。”
司马昭冷冷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了。曹爽当政,为了将宗亲抬起来,就要逐走朝中士族,例如父亲的太尉之职,把控实权,可升任太傅后明升暗降没了实权,曹爽又可命人代太尉一职。若是曹爽试图坐大,就要不断拔除这些年来积累的士族官吏,以此安插自己的亲信,如此一来,曹爽的政敌就不是父亲一人了,而是天下的士族。”
司马懿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为父很是欣慰。凡事要学会隐忍,不可急躁近利,知道么?曹爽霸凌朝堂,不过逞一时之快。当年太祖曹操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曹爽又何德何能?所谓天道有常,自有命数。且再忍让三分,回去歇息吧。”bu
此时月涌中天,不知觉间竟已深夜。
司马昭心想这样的大事,又如何睡得着呢?可迫于父亲的眼神,只得转身回房歇息。
“师儿,可都准备好了?此事机密中的机密,不止你叔父不可知晓,就连昭儿也要瞒住,若是机密失泄,全族问斩,鸡犬不留,你可得小心点。”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半阴半晴,看不出喜怒哀乐。
司马师附在父亲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父亲放心,三千死士我已阴养在民间各处,一直在训练武艺。等时机成熟,只需孩儿发号施令,三千死士一夜就能召集,取大业、谋后路、搏先机,在此一举。”
“我儿聪慧,又富有手段,城府渊深,有你出马,为父很是放心。”
司马懿露出欣喜之色,忽觉不知不觉中,师儿已隐隐有了跟自己相近的思路胆识,昭儿虽然聪慧,可难免沉不住气,容易误了大事。阴养死士本来就是重罪,何况一口气阴养死士三千,而且这死士不在别处阴养,就在洛阳城内。
这可是天子脚下,各处都有禁军眼线,司马师却能把三千死士化整为零的阴养各处不被察觉,这样的本事,莫说是旁人,连司马懿都觉得自己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