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最后一子,剑光闪耀高天(2 / 2)

辛渔无奈地说,

“算了,我这副样子,去了也是添乱。不过,善后是什么意思?”

“就是善后咯!”

说完,管月消失在走廊尽头。

……

啪嗒!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动听。全天下最好的棋子和棋盘都在这里,也有全长安最好的棋手。

最后落子的是骆新知。

斑白的鬓发一侧,是深邃的目光。他说:

“陛下,你输了。”

坐在骆新知对面的,是当今明世皇,李衍星。

明世皇看了一眼棋盘,手里的棋子迟迟不落,也没放回棋兜里。他笑了起来,眼角泛起皱纹,

“新知,你从来没赢过朕,这次终于要赢一回了吗?”

骆新知呵呵一笑,

“侥幸而已。”

明世皇摇头说,

“每个人都说全长安你的棋下得最好。”

“还是不如陛下。”

明世皇笑道,

“要是有旁人观棋,怕又要在心里头说你骆新知是拍马屁的好手,朕是个只听惯甜言蜜语的人。”

“哪里的话。棋盘如战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棋盘如战场……这话说得挺好。你骆新知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

“我只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有意思。”明世皇微笑,“不怕武夫提刀把剑,就怕武夫提笔把纸啊。”

骆新知摇头,

“随便读读而已。”

明世皇不多说什么。他看向外面,

“外面可真是闹腾啊。帝宫里头,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新知,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时候的帝宫吗?”

“臣不知。”

不知不觉间,明世皇改了自己的称呼。

“我最喜欢还没登基的时候,你当我的提刀人……我们成天都在研究,怎么避过其他皇子的手段,怎么收拾其他皇子……那时候,我天天皱着眉,弄得现在脸上到处都是皱纹。不过,我很开心,很喜欢那个时候。我可以为了一样东西,一个目标,倾尽所有,付出最大的努力……我终日都在谋划着该如何夺得皇位。”

骆新知眼睛看着棋盘,没有多说什么。

明世皇继续说,

“可后来,我成了皇帝。不用劳累了,不用担心什么了……我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往外一望去就是我的江山和子民。我什么都不用着急,只需要说句话,就能实现。渐渐地,我变得不那么开心了。这皇位,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这时候我才明白,我所想要的不是什么皇位,而是一个……能不断催促我前进的目标,一个永远不让我坐下来休息的目标。”

骆新知说,

“陛下,你累了。”

明世皇笑道,

“是的,我累了。所以,我要做点有趣的事情。”

他说完,两指之间一直捏着的棋子猛地落在棋盘上某个位置。然后,他站起来说:

“新知,这回,你还是输给了我。”

骆新知眼皮狂跳。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枚棋子。

那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个位置。一招棋,瞬间扭转了战局,反败为胜。

骆新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棋如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明世皇摇摇头,什么都没说,背着手,大步离开。

他走出御书房,走到前殿,猛地推开前殿的大门。

这个位置,能将长安城尽收眼底。

但等在大门之外的,不是什么太监和宫女。而是他的皇后,骆希贤。

骆希贤的肩头,站着一只黑色的猫。黑猫正在舔舐自己的爪子。

骆希贤并没有穿着她应该穿的凤凰衣,而是一身朴素的白衣。在成为皇后前,她一直都这么穿,因为她喜欢干干净净,不着花花绿绿的样子。沾了点别的颜色,就让她觉得心烦,就像墨汁滴入清水。

外面除了骆希贤,一个人都没有。周围看不到一个人。

明世皇并不意外。他缓声说,

“希贤。”

骆希贤说,

“陛下,这一天还是到了。”

“当我的皇后,就那么让你觉得委屈吗?”

“你知道,从我进入梧桐宫那一刻……我就不满足于身处梧桐宫了。”

“不满足……大家都说你是个清心寡欲皇后。这么说,你还是很贪婪的。”

“贪婪?也许吧。这个时候,任何不好的词都可以用来形容我。”

“永不满足……跟我恰恰相反,我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方向。”

骆希贤不接他的话了。她展了展右手,一柄剑出现在手掌中。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剑则出现在她的背后。

明世皇说,

“你是个剑客。我很意外。”

“长安有三宝,剑与诗与酒。我喝不来酒,作不来诗,就只好练练剑了。”

“希贤,帝宫乱作一团,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你比我更厉害,想要长安城都乱作一团。”

明世皇眉头一软,

“希贤,我深爱着你。”

骆希贤说,

“抛开皇帝的身份,你也是全长安最优秀的人。你有着英俊的脸蛋,过人的头脑,就连用情也那么专心……但,我不爱你。”

明世皇长呼一口气,心如针刺,

“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失败。”

“失败与否,还没结果。”骆希贤横剑,“陛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明世皇看了看周围,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律动,隔绝了一切,

“是你肩上的猫做的吗?”

“它在我看来,是只怀猫。因为它的嫉妒心太过强盛了。但现在,它是只好猫。”

明世皇笑道,

“我就说,你一直讨厌猫来着。遇到到猫毛就不停打喷嚏。”

“陛下。”

“希贤,何必那么着急呢。又不会改变什么。”明世皇微微一笑。

骆希贤说,

“我已经受够了。我多想……快点结束一切。”

她拔剑而上。剑光闪耀清和殿,盖过骄阳。翩翩白衣如谪仙,长发飘飘,每一根都照耀着高天。

剑光是闪耀的,是寒冷的,是决然的。

骆希贤用了一生的决心。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决心。

她的眼里只有前面的男人。这个对她动情至深的男人。

明世皇目光不再温和。他说,

“刚刚我和骆新知下了一盘棋。结果是,他输了,我赢了。”

话落,剑已至。

但,剑光并未在明世皇的血肉之中闪耀,反而被不知从哪儿出现,或者说涌出来的黑色所覆盖。

……

帝宫再如何喧闹,都吵不到弄堂里的平头老百姓。

他们还是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

做点生意,干点劳力活,大街小巷摩肩接踵。吱吱哇哇的声音到处都是。

直到某一刻,一切都开始变化。

一个正在叫卖的小摊贩不知怎地,忽然眼睛一翻,猛地栽倒在面前的摊子上,把上面的家伙什砸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紧接着就张大嘴开始抽搐,一缕缕黑烟不断从他嘴里冒出来。

周围的人被吓了一大跳。热心肠的人赶忙上去搀扶,

“喂,小兄弟,你还好吗?小兄弟,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摊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不停地抽搐。

嘴里又在冒黑烟,大家都说是不是中了邪哦。

却在此时,一团黑色的,凝聚在一起的,略微有点粘稠的东西从他肚脐的地方生长出来,然后以飞快的速度伸向帝宫的方向。

众人完全来不及去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大街上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不停倒下,同样的抽搐,同样的嘴里冒黑烟,同样的肚脐处长出黑色的东西,飞向帝宫。

一片片的人都倒在地上。

每个人肚脐的地方都有一根黑色的东西……

就像脐带。

长安城东南西北中,密密麻麻的脐带汇聚在一起,掠向帝宫。

准确说来,长安最高城外,明世皇的面前。

每一根脐带一端连在俗主身上,一端连着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