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信玄穿着整齐的衣袍站在山门的牌楼后,正了正头上的上清莲花冠,路过的游人无不对其侧目。信玄难得拾掇得这么严肃井然,除了每年一次的开坛大戒,他平常都是穿着松散的衣服,要是没人指认,谁能想到那个小老头子是这山里修行最圆满的道士。
人穿得光鲜亮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而穿得华贵雍容,则往往是为了把别人比下去。
信玄不想在那十几年未谋面的小师弟面前抬不起头来。
即便他站在这里的目的只是拒绝让那一行人上山,大概率连两句话都说不到。
信玄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了,起初还有些心急,但越往后就越来越平静,十几年没见的人,再次照面,会说什么呢?
陆行之没等到,但是信玄却等到了任明空。
身后传来了爪子的嗒嗒声,信玄不用回头都知道是任明空又骑着他那条狗在到处溜达了,那小子有时候犯倔硬要自己拄拐走,有时候又懒得不行躺在狗身上动都不动一下,任由那条狗驮着他随处走。
不过走到这前山的上山道来可是头一回。
“你来干嘛?”信玄瞥了一眼任明空。
任明空倚坐在大狼的背上,双手环过大狼的脖子固定住自己,懒散地搭着完好的左腿,右腿的裤管也晃晃悠悠地在那儿甩着。他望着山道上的三间四柱的琉璃牌楼,别说,这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青城山全真观的正门,之前每次来都是直接去的后山,这条大路反而没走过。
“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过来了。”任明空随口回应道。
信玄嘟囔了两声不知道在说什么,他看出来任明空大概是改主意想要见一见那几个人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那小子向来就是性情不定的,说不清楚是不是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什么了就突然改主意。
见就见吧,反正信玄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甩陆行之脸色。
越老越别扭。
大狼走到信玄的旁边停了下来,任明空拿手一撑,从大狼的背上跳下,一屁股就坐在了台阶上,也不嫌上面来来往往的人踩过留下的灰和泥土。
大狼看了看任明空,匍匐到了旁边,闭着眼打起盹来。
任明空右手按着拐杖,左手搁在左膝盖上轻轻敲着,从鼻子里发出阵阵不着调的哼哼,信玄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那小子在哼什么歌。
两人在这里等了大概有个十分钟,终于看见了那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信玄连人都还没看清,只觉得陆行之能够看见他了,便立刻昂起头发出哼的一声,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师兄。”
一个温润的嗓音从信玄身前传来,信玄这才终于把似乎颈椎病犯了的头正了回来,他看着眼前两步处站定的中年男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喊师弟,但最后还是又哼了一声。
“这糟老头子……”任明空在旁边看戏正看得津津有味,身边就被四个人围了上来。
他警惕地往后一仰,靠在了大狼身上,看着包围了自己的四人:“干嘛,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少男啊?我喊了啊,我嗓门可大了。”说实话,他这烂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配合着他那被烧坏了的嗓子,这句话在四人听来却生出了各自的悲悯。
不过……这小子的心理状态看上去还行嘛,也没消沉到整天不出门。
“借一步说话。”诸葛明亮对任明空打了个手势,他也没问任明空愿不愿意,他看得出来,任明空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那就是愿意的,否则这小子连面都不会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