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黑色中山装的陆行之缓缓走进陆家胡同,一眼就看见了侧身晕倒在轮椅上的诸葛明亮和他咳出来的血迹。
但是陆行之只是沉沉叹了口气,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还好吗?”陆行之对自己的小徒弟施元镜问道,虽然是师徒,但施元镜的这身医术本事可不是他教的,而是传自一个已经不存于世的家族,所以对于诸葛明亮的状况,还是施元镜最有发言权。
施元镜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性命无虞,但损耗严重,诸葛氏本就不长的寿命恐怕这一下就去了七八年。”她对于病人的情况把握十分细致,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确实,她早在玲珑塔第九层见到诸葛明亮时就料到了。
以孱弱之躯驾驭神明伟力,怎么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天机的契合不是万能的,休说诸葛明亮,就算是他祖上那位千古的武侯再世,也不敢轻易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行之点点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昏迷过去的老友。
击溃三大势力对天外天的谋划的喜悦刚刚蔓延开没多久,就被诸葛明亮的突然昏迷给彻底冲散,在场众人都知道这位天外天的首席身体素来羸弱,平常风寒感冒对他来说都是很麻烦的病痛,否则也难怪他从不走出陆家胡同一步了,只有在这方小天地里,他才能保证自己身体的健康。
诸事落定已是晚上九点,将诸葛明亮安置好之后,几人终于在沉重的气氛中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
程夏将自己突破b级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师父,当然,他不说陆行之也看得出来。
“很好,切忌骄躁,在寻常人眼里,b级或许已经是山巅,但你一定要谨记,b级,只不过是开始。”陆行之如此嘱咐道,“接下来的路,我已经很难给你什么指导了,但我相信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b级只不过是开始。程夏记住了这句话。
别说陆行之没什么能教给他的,就算陆行之现在从云端坠落成为一个普通人,程夏也打心底里尊敬这位老师。
汇报了一下秘境内的情况之后,程夏便离开了陆家胡同。
在他走后没多会儿,一双修长的腿迈着步子从一间院门后走出,裴湘湄头发有些散乱,甚至比她平常那努力打理过的模样还要散乱。她显然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她在等程夏离开,她有话想与陆行之说。
“陆哥。”裴湘湄边示意进房间,边开口轻轻说着。
在别人眼里,陆行之是全球第一,但在这几间小院里,他只是个和蔼的长辈,裴湘湄称呼他一声“陆哥”合情合理。
陆行之对于裴湘湄的等待毫不意外,他跟在对方身后走进了生着炭火的屋子里,三月底的天气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寒潮一来,万物都感到一阵萧索和凛冽。
诸葛明亮躺在里屋的床上,脸色苍白,裴湘湄已经为他换好了衣物,盖上了被子。
在床头柜上还摆着一只空碗,那是刚刚给诸葛明亮喂下去的汤药,此时在厨房那边还有诸葛关灯和施元镜在守着煎熬接下来要服用的药物。
陆行之走进了门口便止住了脚步,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里屋躺着的诸葛明亮,他凝视着那张苍白失血的脸,一言不发。
他在等裴湘湄说什么,其实他也知道裴湘湄会说什么。
果然,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裴湘湄沉沉地说道:“陆哥,我想带明亮回老家去。”
江南裴氏,是金陵城里的一支大族,裴湘湄的老家自然也就是金陵。
她没有问陆行之是否一开始就知道诸葛明亮这一次的布局,又为什么不去阻止他做出这样以自己为牺牲而为华夏铺坦途的疯狂行径。这些问题,都已从陆行之自胡同口走进来时的那声叹息中获得了答案。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陆行之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看向过裴湘湄,一直落在诸葛明亮的脸上。
裴湘湄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问他,那就是该问诸葛明亮。
但裴湘湄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诸葛明亮会怎么答复,陆行之的态度看似中立,但实则已经站在了诸葛明亮那边,他们两人成立天外天,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分到足够的红利然后各回各家的。
“弟妹,你知道为什么我和明亮一个叛出了师门,一个叛出了家族吗?”陆行之没想让裴湘湄回答这个问题,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呢,是因为和师弟观念不合,恰又起了点冲突,便离开了青城山。但明亮不是,他与家族的矛盾积怨已久,对于诸葛氏这样传承久远的大家族来说,主脉与支脉虽同出一源,但却像是泾渭分明的河流,支脉想要过安生日子,明明受命就已经不长,又为什么要去奔波劳累?而主脉则始终秉承了诸葛武侯克复汉室的信念,为天下计,为苍生计……听上去可能有些大义凛然,但以你对我和明亮的了解,不难判断出这话是真是假。”
“如今天外天大势已成,他不会回去的。”
陆行之说完,后退了两步,回到了院中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