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见李屈当真愁色,面目还显纠结,顿时拧起了眉。
“兄长,月前戴家退婚,那位岚娘子可有顾忌你的情面,家门兴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之关联环环密切,惶论这位岚娘子如何通达,终究还是他们戴家的人,家族决策,她岂能逃得了这干系。今日你若下不了这决定,明日,叫这满城嘲笑的,可就是你的兄妹,如何评定,你还需要我多言?”
李屈猛得一抬头,看见自家大妹面上的凌厉之色,瞬间醒神。
是了。
他曾几所受的屈辱何止这些,若没有丹河宴上的晓露锋芒,今日站在戴家宗族面前的人,又岂会是他。
目光倏地坚定,他与戴家叔伯明言:“叔伯,我感念你的照拂,平生相知一场,今日退婚,并非有意上门取笑,只日后戴家若有难处,也尽可寻于小侄,小侄在此敬上,望戴家诸位叔伯,明断是非,还请见谅。”
李宴真是没好气。
大好的局面,活像是他的罪过,来退亲,他还能摆出这副假慈悲的嘴脸。
戴家老太爷气得原地升天,拄着手中拐杖,往地上连捣了两下。
“好啊,你们这帮破落户,欺负人欺负到我老太爷头上了,李屈啊李屈,我没想到你竟是这副德行,不过是在丹河宴上出了些小小的风头,就敢这般嚣张目下无人,太爷我活了多少岁,你才活多少岁,你这般奸诈、虚伪、刻薄的秉性,我把话放在这里,你日后要是能有什么成就,那除非是老天不开眼,世道沧桑正退数十年,罢罢罢,今日也不是你退婚,我们家岚娘便是日后烂在家中,去尼姑庵中做个活尼姑,那也比嫁给你强。”
两句话说完,他又朝李宴望来。
“行事没有决断,叫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耍得团团转,你们李家,呵,还真是生了好一双不得了的儿郎哟。”
李屈嘴角本就不伶俐,被戴老太爷一连串的话愣是说得面色耻红,又气又急,接不上话。
李宴冷眼旁观,笑了,笑不在眼底,语气霜寒:“太爷好生会说话,李府日后有什么成就,我家兄长有什么际遇,全凭您老一张嘴?您是九天下凡的活神仙,这么能断能测,怎么不摆张桌角,去西城大街上卖艺去。”
“黄口孺子,休要胡言1
胡言?
哼。
“今日谁要与你家客气,一纸你们戴家的退婚书在此,诸位瞧好,”李宴当着一众人的面将那纸书撕得稀碎,撒到空中,“这一封,便是我府的退婚书,您诸位可记清了。婚是由我们李家退,人,是由我们李家拒。戴家叔伯那日言,我府最是缺些稀奇的膏药礼盒,今日你看我送上的厚礼多不多,恰是你府那日的六倍有余。退婚书在此,从今往后,你我二府再无干系,自今日起,我家兄长便是正经单身的好儿郎,戴府姑娘往后前程,婚假自许,与我府,便是再也无甚瓜葛。”
李宴扔了那退婚书到太爷脚下,态度傲慢,转身,撇头低垂了眼发愣的李屈。
“大事已办,兄长,回府吧。”
李屈回神,面上有些戚色,转身要跟上李宴,脚步迈了两下,又转过身来,朝身前一众脸色青红的戴家叔伯深深鞠了个揖,而后快步跟上李宴,出了府。
来时礼亲队伍大为阔张,回时,人丁散去,反显得冷冷清清。
明明办完了件心头大事,可李屈这心里,就是不大畅意得起来。
李宴纵马在他身侧,目光望向前方,面上模样清淡。
“兄长愁眉不展,是觉着适才在戴家,我有何不妥,还是怪我在戴氏宗族面前,不念旧情,过于咄咄逼人?”
李屈转过头来,言语着急:“大妹妹,我怎会是这个意思,今日来戴家,我也是早就知数的,怎敢怪你。”
李宴一记冷眸从他面上高低滑过。
收了视线,她不欲再说重话。
“兄长,你既是早就知数,那便猜到,今日之事只会闹得双方断然不会和气,你心里怕是怪我过于张扬,那我倒是要说,我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倒是兄长你,已是既定的事实,心里下了主意,就莫要又当又立,又觉着愧对戴家娘子,又打马唱街愿意与我同往。
这世上本就没有这么轻巧的事,你的优柔寡断,那点子怜悯之心,最好是用在对的地方,往后与我共事,我可受不住你这般扭捏的性子。”
李屈被她几句话说中了心事,当下无法反驳。
垂下首来,面上晦色:“大妹妹教训的是,是我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