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毓秀从镜子里望了望贺兰明的表情继续道:“后来我听说父亲和伯伯是被冤枉的,但却无人替他们翻案。我一个女子这其中之事也不甚明白,虽知父亲无辜,却也无力替他在堂前辩驳几句。再后来就听闻他们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那都已经是我入教坊司第三年的事了。”
她一直在观察毓秀的表情和动作,心中依旧怀疑,于是道:“你几岁开始接客的?”贺兰明问的直接,她不想拐弯抹角去揣测身边人的动机,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毓秀对她很好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礼貌有加,可她依旧觉得毓秀另有目的。
毓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我没有真正的入幕之宾,只有听曲的一些王孙贵胄。鸨娘觉得我奇货可居,总想着找一位位高权重的给我做恩客,好赚一笔大钱。”
贺兰明望着镜中的毓秀,继续道:“你跟宣阳王认识多久了?”
明显的,毓秀捏着梳子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眼神里也流露出了一丝慌张。而贺兰明周身的气势已然比方才更加冰冷更加压迫,直让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对方会揪出某一个字眼深挖下去。
可她越是不说,贺兰明越肯定毓秀与宣阳王之间不只是恩客与官妓那么简单。
良久,毓秀的心墙终是被这迫人的气势击垮,她小声回答道:“我从六岁便与王爷相识,我爹爹曾是王爷的启蒙之师。”
贺兰明“哦”了一声,道:“所以根本没有韩子冲强迫你一说,也没有谁会威胁到你生命。所以,你才会一路追着我而不是去找王爷替你做主。那我倒要问一问,你来我身边究竟是谁的主意,是夜君泽,还是你自己,还是韩子冲?”
毓秀低头抿唇,许久道:“王爷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想让我来照顾姑娘,顺便让我有一个理由可以正大光明的离开教坊司,毕竟如果王爷出面会影响他在朝中的声誉。姑娘,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那日在鄞州,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痕真的都是韩大人所为,他真的想要逼迫我,我没有骗姑娘埃”
贺兰明目光一转,苦笑道:“毓秀,如果我今日不问清楚,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毓秀跪倒在地,拼命摇头道:“我从未刻意瞒过姑娘,我只想着姑娘若是问起,我便会将所有的都告诉你。我来之前,王爷叮嘱过我说将军聪颖,不用多久一定会发现我的身份,届时我便大大方方的告诉你就是了。王爷说,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能瞒得了一辈子的,更何况姑娘如此聪慧,定然也会发现端倪。”
贺兰明叹息一声,他说的对,又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了一辈子的呢,于是她将毓秀扶了起来,道:“所以,我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会告诉他?”
毓秀摇头道:“不会,姑娘,你救我于水火,我怎么会背叛你1
贺兰明转身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毓秀,你不能背叛的不是我,是王爷,救你于水火的也不是我,我不过是借了个名而已。以后你也不必说什么忠心于我的话,该告诉王爷的你告诉他就是,若是哪一天你想回到他身边,也只需告知我一声,我成全你。”
毓秀一听,知贺兰明怕是误会了她与夜君泽之间的关系,忙又解释道:“姑娘,我跟王爷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不过是承了我父亲当年启蒙的恩情才暗中护我周全,而我对他除了感激以外,从未有过半点男女之情。天家争斗我从小看的太多,更何况爹爹也因此没了性命,我又怎么会傻到将自己陷进这一摊浑水里?王爷就算再好,他也不是毓秀的良人啊1
毓秀言辞恳切眼光含泪,双手紧紧握着贺兰明的手生怕对方不相信自己所言。她期盼的看着贺兰明,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只见对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良久。贺兰明的目光深邃悠远,像是审视但细细看来眼波流转间却含着温柔与哀怨,她猜不透贺兰明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是什么能让她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这般愁思百转。
却听对方忽然放缓语气,道:“毓秀,既然如此你便好好留在裴府,来日若是觅得良人,我定然会为你做媒,奉上嫁妆。但你要记得,若是王爷问起什么,照实说便是不必顾虑我。”
毓秀疑惑道:“姑娘,你不怪我?”
贺兰明摇摇头道:“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是希望你说实话,不单单是对我,还有对他。他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就当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毓秀当时只觉得贺兰明不过是夜君泽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这颗棋子锋利带刺,不可多得。可多年后毓秀才明白,夜君泽所有的心思贺兰明早已看穿,而贺兰明的坦诚是对那个人极度的痴迷和爱恋。
她不懂为何如此浓烈的爱意在贺兰明身上却能如此克制隐忍,只有偶尔深夜的叹息与辗转难眠才能让她窥伺到一二。
而从那以后毓秀眼中的贺兰明,是这北境人人爱戴称颂的将军,她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所在乎的人,却没有留给自己分毫。